一股板蓝根和蓼蓝草发酵的浓厚气味蹿进鼻腔。
缸里是一团墨色稠水,表面覆满了蓝靛花的油脂。
柳鸷拿过一旁下半边染着浅绿色的棍子,搅缸。
搅拌两圈,翻看染料水,是比浅绿色更深了,断定:“这应该是刚调好没多久的染料。”
陈离翡疑惑:“谁调的?神龛的原住民不是都死光了吗?”
“可能是柏封棠和秦为墨。”柳鸷将搅棍靠在墙壁上,说:“把缸盖盖上,我们出去找他们。”
“等等。”陈离翡觉得好玩,取下挽在双臂间的水蓝色帔帛,丢进染缸了,胡乱漂了一圈才拉出来。
陈离翡靠着缸口,献宝似的递给柳鸷瞧,“你看,真变绿了。”
湿哒哒的绿帔帛,这还怎么披?
柳鸷有些无奈。
没有人注意到,满是油脂泡沫的缸面,伸出来一条墨绿色的布,湿哒哒的、像有意识般调转向陈离翡。
一下子缠上她的腰部,将她整个人往缸里拖。
“啊!救命!”
陈离翡本能的挣扎,柳鸷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想把她往上拉。
陈离翡微怔,停止了挣扎。
她盯着自己与柳鸷肌肤交紧的手,骤然甩开柳鸷的手,仿佛看垃圾一样斜视着柳鸷,疯狂谩骂:“你这个肮脏的女人!拿开你的脏手!你滚开!别碰我!”
陈离翡手脚并用,连踢带踹,像要甩开洪水猛兽般挣脱开柳鸷。
柳鸷在心里翻着白眼,一边嫌弃着想松开陈离翡的手,让她被拖进缸里去死好了!一边又紧紧地拽着陈离翡叱道:“我他妈是在救你!你就当我是男的!”
陈离翡被柳鸷的怒吼吓住,不再挣扎。任由柳鸷和那一条诡异的湿布,相互拉锯。
方才柳鸷搅缸时,缸内并没有布,这布是从哪里来的?
且这条湿布看似柔软,灵巧,但不知是含了水的重力或是其他的缘故,总之,它湿湿的宛如千斤般重。
眼看着陈离翡被湿布往缸里拖,半个腰部陷进了缸内。
柳鸷以膝盖顶住,匀出一只手,拔出腰上的剑,侧身,一剑挥下,利落地砍断了湿布。
但柳鸷还没把陈离翡拉出来,缸里又伸出一条、两条、三条......缠住了陈离翡的头发、脖子、肩膀、腰身......
陈离翡被缠疼了才回过神,像被风吹折了般,脸色惨白、无助,“柳鸷你松手,再拉着我,你也会死的。”
柳鸷左手拽陈离翡,右手狂砍湿布,咬牙坚持着。
但湿布层出不穷,陈离翡的半个身体都陷进了缸内,墨绿色的染料水没过她的胸口。
陈离翡原本就比柳鸷个高体重,加之湿布的力量,柳鸷根本抵不住,整个人也被拽着往前。
一条湿布猛然伸长,朝柳鸷探去。柳鸷分心去砍,维持得十分吃力。
忽然,左手被陈离翡掰开,柳鸷顺势松开了手,用剑撑住地,才没有被巨大的脱力贯倒在地。
“去找墨——”陈离翡被数只手拽进缸里,不见了。
柳鸷急忙起身往门处跑。
在开门时,一条后方来的长湿布疾速越过她,哐当一下撞在门上,抵住了门。
柳鸷一剑将湿布劈成两半。
可更多的湿布从缸里伸出,伸得很长很长,捆住柳鸷的四肢。
柳鸷的四肢千钧重负,毫无办法挣脱,硬生生被拖进了染缸。
一股发酵的染色水淹没柳鸷的鼻腔,须臾,又散了。柳鸷好像被吞进了一张嘴里,四周皆为肉壁。
身体被咽着滑下食道。
食道里柔软的壁肉分泌出丝丝黏粘、散发出一股馊味,恶心的很。一股带有腐蚀性的透明黏液袭击向柳鸷,想要把她消化掉。
柳鸷偏身躲开,强势的突破多道关口,一路滑到底部,闯进它的胃部。
柳鸷在胃里颠簸了下,只得手持剑插在胃底,勉强才能站稳。
柳鸷环顾四周,怔住了。
胃壁上有数百张脸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张脸谱都垂着眼,额头上竖立着一块祭牌,不知是死是活。
难道胃成了一座坟墓,胃壁上立着的,是曾经吞食过的生灵?
想到这,柳鸷觉得毛骨悚然,希望这些脸谱不要突然睁开眼睛。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小心翼翼地在胃壁上寻找陈离翡。
终于,在右侧方的胃壁处,寻见一抹被黏液浸住的水蓝色身影,“陈离翡?”
陈离翡抬眸,虚弱的一瞥,笑着低呼:“你怎么也进来了?不是让你去找墨墨吗?”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俩半斤八两,你都陷进来了,难道我还能跑得出去?”柳鸷挥剑,劈开扒在陈离翡身上的黏液,才发现她的裙袍和翘头鞋已经化掉了一些。
柳鸷赶紧把人拉出来,见陈离翡的精神还是恍恍惚惚的。她一记弹指重重的敲在陈离翡的脑门上。“清醒点,想办法出去。”
陈离翡吃痛一声,“知道了,你这个暴力女别打我!”
片霎,黏液又如八爪般迅速朝两人爬过来。
柳鸷举剑狂砍,以防止被它们吞噬。陈离翡从袖口里掏出一片金箔,双指轻按着金箔,说:“墨墨,我掉进了很多脸的染缸里,快来救我。”
咦,还能隔空传音?
有意思。
可对面,无人回应!
柳鸷一边砍黏液,一边质疑道:“姐姐,你这到底行不行?我手都砍酸了。”
陈离翡又按着金箔呼叫:“墨墨......老秦......秦为墨!”
依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