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炤尘听后,想起程沿熹尸检照片里略有变形的腰椎和那些贴着膏药的部位,向敏在一旁拿出袋里的紫外线灯,对准账本末页,先前隐匿在横线间的数字显形:六位员工的名字旁都有特殊笔写的编号。
这个代码在程沿熹尸检报告里出现过三次,关联着药瓶底部的激光刻印。
“明天我会带女儿先去消防局招待所旁的酒店住。”吴玥把烟盒收进包内隔层,“这些数据在云端存了七份,包括三个海外加密邮箱。”
“没了,我要说的就这些。”
路炤尘点了点头:“好,我们在最后做个简单笔录。”
吴玥:“嗯。”
……
司院一楼走廊的灯在墙上投下微微泛青的光束,夏安推开安全出口门时,看到吴玥还没有离开,正倚着出口处的楼梯外道窗口抽烟,暗色烟头在阴影里明灭不定,这里没什么人。
吴玥看到是夏安来了……“他们当年拿期权吊着我。”她突然开口,“说我该感恩戴德,毕竟全行业只有它们公司给我们发这样的补贴。”
夏安走前去半步,皱眉示意自己不想吸二手烟。吴玥笑着熄灭了烟,而后道:“我跳槽时他们笑我‘不懂感恩’。猎头说新东家是正规公司,结果入职当天人事部递给我的协议。还说你以为这里是香港阿。”
“而且这个公司几乎所有女员工都要化妆容,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本来就不成文了,后来一看发现还隐隐约约和绩效挂钩。”
夏安摸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棉片,四开来擦拭指尖,不锈钢扶手倒映出她微皱的眉峰:“现在呢?"
“现在?”吴玥把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捏起手指节微微作响,夏安的眼底掠过她浮肿的眼睑。正要开口时,她口袋里的电话震响起来。
“妈妈!”夏安可以明显的听到对面传来的小女孩的声音:“有个叔叔说这是的奖金!”
吴玥:“什么?”
小女孩又讲另一个话题去了,夏安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直到电话挂了。
“感恩是上位者的麻醉剂。”吴玥挂了电话后道,看向夏安道:“这里挺好的,至少没有隐形规矩你们要带妆上班。”
夏安:“但我们也一样退休比他们早。”
吴月撑在台子上看了她一眼,“不好么,提前退休。”
夏安想说什么,又闭了嘴。吴玥注意道,慢悠悠开了口道:“你想说早退休根本不是一种优待,而是一种忽视,低估和不太好的方案吧?”
夏安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撑在台上回了她的话。
退休早,它不是一项特权,也才不是优待,它反倒更像是提前请出劳动市场。这表面上看似是对我们的优待,实际上却是低估我们劳动能力的,和对平等的忽视,这是个不够好的方案。
退休金一般与工作年限和缴费基数挂钩,如果退休早的话,退休金是很低的,而且退休之后很多人可能会继续工作来补贴生活。
但现实是,大多数人在退休之后很难再找到一份收入与以前相当的工作,尤其是对于很多早退休,但还有工作能力的她们来说,她们只能去做小职工,甚至去做不符合年龄段的体力活。可从来都没有人意识到这对身体和心理都是一种非常大的伤害。
况且,步入老年后,花费的钱是比年轻的时候要多很多方面的,尤其是在医疗方面,如果没有足够的储蓄或者其他的收入来源,晚年的生活是非常很难体面的过下去的。而退休早意味着收入减少,但生活成本却在不断上升。
除了一些吃到很多时代红利的人,但在很多退休的人里,她们其实并没有真正“休息下来”,大多数她们不仅还要在家庭里面付出,而且还要出去工作。
如果不站在大多数人里,站在群众里看这些问题,是不能轻而意识到的。这种看似优待的东西,当你实在的迈到了那一步,就会发现实际在加剧不平等。
让她们,让我们在退休之后面临更大的经济压力和社会边缘化的风险。
可时代一粒尘埃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甚至有些时候,有的男生讲到这个优待还要踩上我们一脚。
况且,现在的一次性就业赔偿,女性比男性早十年递减,他们的优待就这么明显。
这个世界根深蒂固而幻化出来的东西,对他们的“优待”一直存在。你以为改变千年以来的惯性规矩,就像是棍子一样一折就拐弯。但其实不,“它”是需要火烤的,这样才能把棍子折弯。
而折弯这一个过程是一个圆弧,不是一个直角。我们现在还处于圆弧中。而往往处于圆弧之中才是最痛苦的时期。
我们这一代的人就是从这样的圆弧里出生的,但我们的身体诞生于上一个直角边,大脑却是下一直角边。
我们不仅要抗衡天然占着更多更多更多好处的另一个性别,还有处于上一个直角边的女性长辈,甚至有的时候伤我们伤的最重的却是自己最亲的人,那些她们不以为然的随口之话,所谓的关心之举,却是站在上一个直角边,刺向我们背后最利刃的剑。
有的时候,回头看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只能自己□□好自己的后背和胸膛。
良久,夏安才道:“没事啊……不还有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