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只设一桌。”
姜清芷抬眼打断,目光扫过案头黑风寨的佃户契约,
“就摆在府中月洞厅,紫檀八仙桌配明黄织锦椅垫,餐具用鎏金缠枝莲纹那套。”
她忽然轻笑,铜铃随着动作轻晃,
“我要与新知府‘坦诚相见’——他看得见我的筹码,我也能看清他的底牌。”
小桃攥紧裙角,躬身应下:
“是!小姐放心,厨房定会将烤全羊做得皮焦肉嫩,杏花酿也提前醒足时辰。”
她抬眼瞥见案头那套鎏金缠枝莲纹餐具,又补了句,
“月洞厅的八仙桌用蜂蜡细细打磨过三遍,保证映得出人影。”
“记住,宴席当日你亲自斟酒。”
姜清芷忽然走近,铜铃轻晃的声响惊得小桃一颤,
“陈墨白若问起黑风寨,便说佃户们正抢耕冬地。”
她指尖划过小桃鬓边尚未掸落的雪绒,
“若他目光扫向窗外,就指着新修的水渠,提两句姜家商号出资挖井的事。”
“奴婢记下了!”
小桃咽下紧张,又想起什么似的,
“要不要提前安排护院在暗处候着?”
“不必。”
姜清芷将短笛收入袖中,袖摆带起的风掀动桌上的佃户契约,
“这场接风宴,不过是我与陈墨白的开场戏罢了,若陈墨白连一场宴席都容不下,便不配做漠沙城的知府。”
她转身看向墙上的漠沙城舆图,烛火将黑风岭的标记映得通红,
小桃重重地点头,福身退下。
姜清芷仍站在舆图前,鎏金短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映得眉眼愈发冷冽。
“把孙跃叫来。”
她忽然开口,声音穿透紧闭的房门。
不出半刻,廊下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金属护腕碰撞的轻响随之而入。
孙跃掀帘踏入,玄色劲装还沾着戈壁的沙尘,腰间长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小姐找我。”
他单膝跪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桌上摞起的佃户契约。
“明日辰时,带二十个身手利落的兄弟去城西义庄。”
姜清芷将短笛往舆图上的水渠标记处一戳,
“把去年冻死的流民尸骸妥善安葬,墓碑上刻上姜家商号捐立。”
她顿了顿,又抽出一张银票推过去,
“再去铁匠铺订两百把新锄头,就说黑风寨要开垦荒地。”
孙跃接过银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暗纹:
“那姓陈的......”
“陈墨白三日后才到,足够我们造势。”
姜清芷打断他,铜铃突然发出清越声响,
“今晚让学堂的老夫子教黑风寨的孩子们念书识字,明日晌午,我要让漠沙城的百姓看见,黑风寨的娃娃们在姜家学堂外头背《千字文》。”
孙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抱拳沉声道:
“属下明白!这是要坐实黑风寨改邪归正的名声,让新知府无从下手。”
“不止如此。”
姜清芷抬手将烛芯挑亮,火光照得她侧脸如刀削般凌厉,
“去告诉老药农,让他放出风声,说姜家商号要在黑风岭种草药。”
她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幕,声音压得极低,
“陈墨白若想动黑风寨,就得先问问,这漠沙城的药罐子们,能不能断了药。”
孙跃的长刀鞘重重磕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
“属下这就去办!定叫陈墨白还没进城,就知道姜家的地盘动不得!”
待他转身消失在风雪中,姜清芷才重新坐回案前,铺开一张空白宣纸,提笔写下“流民安置细则”几个大字。
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铜铃随着手腕动作轻晃,在寂静的屋内编织出细密的网——这场与清官的博弈,每一步落子,都要让陈墨白无从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