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说话那人绝不是这个意思,但....算了,虽然过程有差异,但减少食物消耗减轻部落压力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处理完在繁衍上乱搞的大人,献说起水利的事。
“吾认真想过了,水利还是要继续修,气候温暖时,食物充裕,而修建水利时食物消耗更大,故而最适合修水利的时节是气候温暖时,等气候变冷,食物减少时再来修建水利,便会与之前一样,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却不得不坚持。趁着温暖时食物充裕,修建大量水利,如此,气候再变冷时,才能有更多余裕。”
她想好了,这些人有时间整幺蛾子,分明是吃得太饱,同时精力旺盛又太闲,既如此,多找点事做,消耗掉众人多余的精力。
众人不是很想答应,修了几十年水利,所有人都很疲惫。但气候变暖才一个春秋,谁也不确定下个春秋是冷是暖,没有十足的把握驳献,大部分人一时难以坚定反对,于是献的决策得以通过。
然,水利继续修了五个春秋,气候仍旧是温暖的,怎么看都不是回光返照。
合作部落群出现了第二个声音:气候这么温暖,食物这么足,有必要继续这么疯狂修水利吗?不能趁着气候温暖食物充裕好好休息吗?
这个声音很快出现在诸部的大会上。
“只是六个春秋,如何知道它以后不会再次变冷?”
“多久以后?”
“数个春秋、数十春秋、数百春秋,皆有可能。”献道。“但它来得越迟,吾等做的准备越多,下次气候变冷时才能不慌不忙。”
“数个春秋也就罢了,数十春秋、数百春秋....吾等谁能活到那么久以后?”
献道:“汝等活不到,但后人能活到,汝等难道忘了气候严寒时诸部的艰难?难道要让后人再吃一遍吾等在气候严寒时吃过的苦?更甚至在严寒时不得不吃掉老人与幼崽?”
一人忍不住嘀咕:“吾又活不到那么久以后,为何要在意那么久以后且根本不认识的后人?为他们让自己在本该轻松的时间仍旧疲惫不堪?”
献看了眼,发现两成的人脸上透着认同,剩下的虽然没认同那人的逻辑,但也能看出,并不赞同继续这么下去。
献坚决的将合作部落群议会上的反对声压了下去,继续修水利,并修建更多大仓,在大仓里储存粮食,而减少诸部小仓里的粮食存量。
小仓里存太多粮食没意义,只会被首领拿去浪费。
细粮虽然吃起来对牙口更友好,但有个问题,将粮食加工成细粮是有损耗的,十斗粮加工成细粮只剩下七斗,太浪费了。
对于献的做法,一名名叫母狈的首领忍不住劝献。
“大首领,没有人不渴望更好的生活,汝这样,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众人怨怼。”
献道:“一斗粮加工成细粮只余七成,首领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只为口腹之欲,时间久了,族人难道不会生怨?首领若做得好,族人还能接受,但首领做得一般甚至不好呢?族人还能接受吗?而做得差的首领看着前任吃细粮,能接受自己不能吃吗?诚然,可以努力向前任看齐,但实在能力不如人,看不齐呢?难道就不吃细粮了?遑论那四个男首领,他们不仅自己吃,还给别人吃。吃细粮的人多了,粮还会够吃吗?”
母狈认同献的考虑,这要让所有人都吃细粮,那下个春秋,诸部就得集体饿死,但——
“大首领的思虑没问题,但口腹之欲,人之天性,无可避免,如此堵下去,能堵到几时?”
献回答:“堵到食物收获更多,可以让每个人吃上细粮时,彼时吾便不会再管他们爱吃粗粮还是细粮。”
母狈思考片刻,不得不承认,献的想法没问题,但又感觉哪有点说不出的问题。
想不通,母狈暂且搁置这个问题,看着献至今还是幼崽的身高问:“大首领曾经说若数百春秋后严寒再来,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想过这种可能?提前做准备?”
献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真的想过这种可能,气候如此无常,必须以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大首领为何会想到为数百春秋后才可能发生的事做准备?”
献不解母狈的追问,但还是回答:“自然是做最坏的打算,食物吃完就没了,但水利可以在数十数百春秋后继续发挥用处,既如此,与其只是将食物白白吃掉,亦或放在仓库里发霉,不如化作水利。”
母狈看着献的眼神,神色复杂:“可是,吾等做最坏的打算,能想到数十春秋后已是罕见,为何大首领会如此轻易的想到数百春秋后的最坏打算?”
目光长远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前任大首领拂晓想事情就想得很长远,但也没到献这份上。
这家伙是真的在认真规划数百春秋后可能的最坏打算。
大部分人,脑子能规划一个春秋后的事就不错了。
献想了想,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吾便是如此。”
母狈沉默良久,忽问:“大首领,今已多少春秋?”
献回忆了下。“一百九十春秋,怎么了?”
母狈看着献年幼的容貌,她想,自己大概明白为什么了。
一百九十春秋,活成老妖精的拂晓也不过百五十春秋,但成精如拂晓,在百五十春秋时也是白发苍苍且稀疏,牙齿掉了四五颗,满脸皱纹如鸡皮。
活得比拂晓更久的献,却仍旧幼崽模样。
吾等与她并非同类。
母狈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从未有人留意到的事实,她相信,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其他人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事实。
大首领,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母狈合眼。
不论大首领还能在任多久,希望那一日自己已不在人世。
吾知汝与吾并非同类,亦知汝会有怎样的结果,但吾更知,汝更有益未来。
吾不愿看到当下与未来的抉择中,未来之败。
七个春秋后,母狈含笑离世。
又三个春秋,合作部落群的大会上,有人提出重选大首领的提议,得到多数人赞同。
献坐在茵席上看着众人为重选大首领的决策投出赞同票,惊讶的发现自己并不生气,也不惊讶,大概是第一次在诸部看到带着疲惫与怨怼的眼神时就预感到了吧。
献沉默且安静的看着众人选出新的大首领。
新的大首领是一名名为母岳的年轻女人,人如其名,不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充满大人与巍峨山岳的成熟稳重,与幼崽的献截然不同。
女人走到献的身前。
大会场地是一片非常大的空地,铺着许多茵席,众人呈圆形落座,献坐在圆形中间的茵席上。
拂晓时,为了让众人能一眼看到大首领,也能让大首领可以看到大室内每一个人,拂晓选择了这种坐法,延续至今,诸部皆已默认:只有大首领才能坐在最中间的茵席上。
献安静无声的从茵席上起身,准备去人群中坐女人原本坐的茵席。
女人忽然拉住献。
献疑惑的看着女人。
女人道:“吾少,献长,许多事不如献熟,还需献多多指点,献便坐在吾身边吧。”
献犹豫片刻,答应了。
虽然坐在女人身边,但献此后很少再说话。
合作部落群例行的大会上,献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观察着每一个人,只在新首领向她请教时才开口说几句话,平时往来不同部落间传话亦是寡言少语,安静的观察诸部的每一丝变化。
新首领减少了大部分的水利修建,让疲惫已久的诸部得以休息,但吃得饱,空闲时间也多,人就会整幺蛾子。
献曾经镇压下去或始终摁不死的幺蛾子又跳出来了,不仅跳出来了,还更多了。
别的还好,新首领会干涉,但对首领们改善伙食这一点,她基本不干涉,也没法干涉,她自己吃的都是细粮。
随着时间流逝,不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水利,而曾经修建的水利配合温暖的气候令作物收获增加,兽群北归,大仓与诸部小仓中的食物储量日渐增多。
退位的第四个春秋时,献发现一名部落首领让一名手艺很好的族人给自己做漂亮的金饰,但做金饰需要很长时间,族人若是投入太多时间,便没法再干活,因而部落首领擅自挪用小仓里的粮食给族人,让族人不用干活也能吃饱。
献当即将人抓起来去见新大首领。
新大首领严厉的惩罚了部落首领,但献很快发现,这种现像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变得更隐蔽,挪用的粮食数量非常少,少得不仔细查看每座小仓,并了解每座小仓的食物储量,根本发现不了,
但再小,部落首领挪用部落小仓食物也是事实,且这种现像正在扩散,这么做的首领在缓慢而无声的增加。
即便新大首领提高了对这么做的部落首领的惩罚力度也不够。
献更加沉默,沉默的如同自闭,终日不发一言。
第六个春秋的秋收,献帮着淇阳收割了最后一茬黍,等粮食都入仓后,在一个月色很美的夜晚,在蝉鸣声在在蛙声....在月色下千虫万兽的合奏曲中背着一袋干粮,带着一根骨笛、一张弓、一袋箭、一柄石刀、一件投矛器、几件金器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