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次可见和她讲话，可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并没有认出我，我的意思是，她忘记了我们曾经是同学的事，或许，第一名从来不需要看清后边的人吧；

高中的袁诗婕成绩时常游荡在中上游，而我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一开始我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甚至是自傲，可有一次我帮老师下发卷子时才发现，袁诗婕的题都是步骤对答案错，有些连我都不会的题她却能理得出完美的思路，那时我才明白她依旧是天才，源于各种各样的好奇，我开始接近她。那天放学，我没有回家选择和她一起待在教室，她并没有觉得我这样的行为入侵了她的“领地”反而专注做着自己的事——看小说，她书桌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什么类型的都有。

一连几天我都是这样，等到第五天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不用写作业吗？”

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或者是淡淡说句别的什么，没想到她却抬头看着我笑了：“我还在猜你还能憋多久？没想到比我想象中的短。”

我没在意她的打趣又问：“你在看什么？”

“白落梅的书，你知道吗？”她把书举起来展示封面给我看。

我摇头，听都没听过这个人：“不知道，你很喜欢她吗？”

“算不上吧，只是觉得她身上有林徽因的影子。”

“但你昨天看的那本，我知道，是《白夜行》。”

她笑了没再说话，到最后离开她也没告诉我她为什么不用写作业。

第二天是周末，周末结束回到学校我发现她没来，一直到新的一周开始她还没来，这让我突然想到小学时她休学那件事，我猜她可能是身体又不好了，我利用打扫卫生的机会走在她书桌前，悄悄打量着她的桌洞，那本《白夜行》刚好就放在最上边，我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鬼使神差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她不喜欢做批注，整本书像一个刚拆封的新本，我随便翻了两页看到了一张便签：

“裴序南：等我休假回来再找你算算偷看我东西的账。”

她再一次看穿了我，我并没有觉得她这样轻易猜中别人心思的行为多可怕，对于她轻易看透我这件事我其实挺开心的。

又过了一个星期，她真的回来了，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早早到学校，刚穿过走廊就看到教室的灯亮着，我飞奔似的跑上楼，一推门就问：“你怎么知道我会碰你的《白夜行》，还是说你在每本书里都夹了便签？”

因为我推门太急，门口的空气和对面窗户外的空气一对冲将教室里一些桌上的卷子吹了起来，包括袁诗婕的头发，她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先看了我一眼，随后轻声说：

“没有，只有这本。”

“你身体怎么样？”

“我请的不是病假。”

“我只是礼貌问候，就像‘how are you’。”

她被我逗笑了，那天开始，我们俩的关系越来越好。

时间来到高三那年，我家里发生变故，我的父亲资不抵债从楼上跳了下去，我的母亲也接受不了现实选择割腕自杀，“支离破碎”这件事在我眼里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我清楚记得家里被查封时我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的无助，所有人对我这个“累赘”避之不及，就在这时，我第一次见到了袁诗婕的母亲——翁世钰。

“我可以帮你赎回这个家。”

翁世钰轻轻坐在沙发上，她开口的一瞬间我才知道袁诗婕是像谁，她的妈妈比她还淡薄。

“条件呢？”我当然清楚“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个道理，翁世钰听我这么问眼里透出几分欣赏。

“你现在是户主，我想把袁诗婕放在你户口下。”

我没太听懂她是什么意思，直接问道：“你想我们俩结婚？”

“兄妹而已，然后我会尽快给你们申请德国的学校，至于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要有我来定，你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她。”

这听起来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可世间馈赠给你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价格，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我无法拒绝，比起以后的事我更担心当下就落入尘埃，像我现在这样，只怕连大学的费用都付不起。

“好，我答应你。”

从此，袁诗婕改小两岁成为了我的“妹妹”，她为自己取名为“裴钟意”。

我们在德国的生活枯燥又幸福，出国后的袁诗婕整个人都开朗了很多，她选择了文学专业，而我被安排学了医，因为有翁世钰的支持，我们俩的生活过的很富足，翁世钰在我看来是一位好母亲，她很少干涉我们俩的生活，和我们相处时也给予我们成年人的尊重。

我以为我们的生活会这么过下去，可袁诗婕19岁生日那天，她病倒了，也就是这次生病，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休假，明白了她为什么总隐藏自己的学习实力，也明白了翁世钰为什么要将她迁到我的户口。

她们母女俩在尽力消除周围人对袁诗婕的记忆，以便将她很好的保护起来，因为翁世钰的未雨绸缪，袁诗婕从不缺心脏，当我亲眼目睹翁世钰的所作所为后，我知道了她让我学医的原因。

再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们也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我的飞机在经过三次转机后终于落地纳什维尔，袁诗婕开了一辆“叮呤咣啷”的小破车来接我，我倒不是嫌弃，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不开一辆好一些的车，至少是一辆没有安全隐患的车。

“妈妈的钱我都捐了，捐国内了。”

一上车，袁诗婕就解释道。

七年没见她黑了不少，大概是年岁上来又不经常做保养的原因，皮肤也开始松弛了。

我点点头，系上了安全带。

“你不用担心，我只捐了妈妈留给我的那部分，你的那部分我都有好好存着，没有碰。”

袁诗婕住的地方不大，却被她收拾的很干净，她早就收拾出来有阳光一间房给我住，自己则搬进了背光的房间，我知道，她是想弥补我一些。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这么多年没见，我俩的对话稍微有些尴尬，谁都不想提起往事，可每句话都避不开往事。

“我就在附近的一个中餐厅洗碗，我喜欢听哗哗的水声，耳朵烦了心里就静了。”

她笑道，我看着她的笑带了几分讨好和胆怯，但仿佛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这么多年的环境改变了她。

“裴序南，我知道我们家欠你的很多，如果你有计划搬出去或者想换个城市，都可以...”

袁诗婕忙忙碌碌努力找事情做，她一会擦擦柜子一会又扫扫地。“我哪里也不去，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妹妹，你没有欠我什么。”

后来，袁诗婕还是去洗碗，而我也在附近做着一些杂工，我们谁都没有动翁世钰留下来的钱。三年后，袁诗婕的病再次复发，这次离开了翁世钰我们再也没有了可以用的器官，她走了，走的很痛苦。

而我哪里也没有去，我一直待在纳什维尔待在袁诗婕住了七年的小房子里，我想，我的余生都会在这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