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从高处俯瞰,像是朵舒展盛开的花,只是它所覆盖之处,就会添上层灰暗的荫翳,除非感知到灵力才能明亮一隅。
宛如这朵花在抽取着整座城池的生机与灵脉,它被供养得越娇妍,地下的土地越死气沉沉。
此刻这座能“敲骨吸髓”的阵法正从事发处缓慢收拢回自己的枝叶。
事发处便是辟雍学宫。
孟潜望那处看了很久。
听天殿和皇宫在钧城的落座之地形成条对角线,这条线内,便存在着辟雍学宫。
今日他在看这场闹剧,李问禅也在看。
只是如今孟潜不占上风。
他请来的少年,并不站在他这边,而是选择了对方自以为的“正义”。
“尊上。”身后陈将灵静候已久,等到学宫那出闹剧都唱完了,才出声。
“有话就说。”孟潜并未回头,依然在注视着学宫,语气喜怒不辨,陈将灵也有点拿不准对方的态度。
听天殿阳奉阴违,暗自牟利早已蔚然成风。
几大长老自以为是,认为是孟潜性情孤僻不擅经营,所以既不得人心,又不得权柄。
只能挂着副冠冕堂皇的名号,成了仙盟的活字招牌。
所以他是首座,却非盟主。
但孟潜也的确是人间仅有的“归墟境”,所以长老麾众敬他且畏他,将人高高供起,像是樽无悲无喜的神像般。
陈将灵不明白,以孟潜的本事,除非脑子是钝的,否则不会看不出来听天殿蝇营狗苟。
但若能看得出来,又怎会纵容姑息?
这坏的可是他孟潜的千古声名,来日哪怕被讨伐,也是剑指他孟潜。
孟潜是团棉花,不急不恼,这冤也背?
陈将灵不信。
陈将灵还有点怕他,似乎正是这一丝畏惧,让孟潜主动用他做事。
他心里叹着气,语气恭恭敬敬:“尊上英明,让属下去查,确然查到了那灯的来历,与您料想不差,的确出自寒山寺。”
孟潜侧了半个身子,斜睨来一道目光:“阿巳是谁?”
陈将灵低头,说:“属下无能。”
探灵阵法全部收敛,被遮蔽的天空重新落下天光。
青年靠在凉台与室内隔断的那扇门边,天光给他镀了层柔和的颜色,可陈将灵却丝毫没觉得压力有半分减少。
他不敢抬头望孟潜,视线里只能瞥见对方堆叠的衣摆,和一片乌黑发尾。
孟潜朝着凉台上走了两步,伸手接了接风,说:“你的确无能。”
“属下抓了人也用了手段,只是那些人委实嘴硬,矢口只说自己不知道,宁死也不改口。”
“刑讯审问还需要我来教你?”孟潜问。
陈将灵立刻意识到自己多说出错,只能梅开二度:“是属下无能。”
“我不想听到第三遍请罪无能,否则我就要质疑听天殿扎根钧城十年的能力了。”孟潜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是。”
“尊上,”陈将灵还惦记着刚才探灵阵法下的动静,试探,“您带回来那个少年,如今大闹辟雍学宫是您的意思?”
“他自作主张。”
“那这小友也够生猛的。”陈将灵感慨,“拳打执法者,脚踹听天殿一样不落,现在还要跟您告状,要是跑来找尊上您做主,你……”
本来只是循规试探两句,但这回问到这里,陈将灵也不由得生出了点好事之心。
想知道孟潜打算怎么拉偏架。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孟潜冷眼扫来,陈将灵立刻噤声。
不过他也是要到了自己好奇的答案。
如果那姜小友找上门来,尊上这偏架是拉定了。
真热闹。
姜小友本人正在打陈三的秋风。
陈三到底还是吃了听天殿情报不明的亏,拿不准这活爹在孟首座那有几分脸面。
最后快叫人把裤衩给一并讹走了,顺带着看霍虞仗势欺人,摁着季少爷痛哭流涕地给魏云道了歉。
霍某人本来的意思是让季少爷磕几个头,喊几声爷爷。
芳卿和讲师们一并觉得此举有伤学宫学风,亦有带坏同窗之嫌,遂作罢,只是叫肇事者季少爷鞠躬道了个歉。
霍某人不依,强拳逼迫季少爷临场发挥,声情并茂地高声演讲了篇“我来人间凑数之一二三……”悔过书。
季少爷哭爹喊娘。
霍某人一战成名。
似乎也不需要孟首座出面拉这个偏架。
陛下哪里会让自己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