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嗤笑一声:“你的想法卑劣又恶心。”
欺师忘恩,枉送掉那么多条人命。
漱玉冷脸薄怒:“师父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罢,或者用这些破木头烂铁块,如你意,杀了我也行。”
他怒极反笑,看起来过于漂亮的五官刻薄残忍:“反正傀儡术下,我为命主,你死我却未必陪葬——”
“但您知道的,我这魔头卑劣恶心,会发了疯般报复折磨你的信徒们。”
“他们都要为你的鲁莽冲动而不得好死!”
稚还觉得他无药可救:“以怨报德,必得灾殃。”
漱玉放肆大笑:“师父应知‘咎由自取’四字如何写?”
是爱还是贪婪,漱玉也分不清。
他得意稚还困在生死之间的艰难抉择中,进退维谷。
可那些藏在木头与榫卯之间的利刃,却决绝地刺破了他的胸膛。
漱玉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稚还不肯再看他:“漱玉,我对你太失望了。”
疼痛顷刻间席卷全身。
他眼睁睁看着稚还率先因为反噬呕了口血,气色逐渐灰败。
她就那样无悲无喜地看着自己,像是个陌生人。
漱玉茫然地摸着身上快速修复的伤口,不可思议望向稚还:“你竟然真的敢……”
她垂眸自嘲:“如何不敢?”
“是我识人不清酿下大祸,白受多年香火,实在是……德不配位。”
“祖师在上,弟子稚还,今愿舍道行性命,除魔戮恶证道心!”
“八门为相十方尽杀,敕令召来,千机现——”
漱玉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拥抱她却猛地收手!
因为那些机关一改温吞,化作必杀之局纷纷向着两人屠来,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千疮百孔,血流成滩。
稚还阖眼呼吸断绝,刀剑穿透皮骨,却也支撑着她没有跪下,温热的肉身逐渐冰凉。
“师父……”漱玉也伤重弥留,但嗓音颤颤巍巍,试图呼唤对方。
罗盘从稚还的芥子中掉落,自发转动。
至此,这场疯狂畸形的故事被永远地封印在夜晚,等太阳升起来,一切如常。
神女慈悲,却非无刃。
是他咎由自取,让机关术的利刃背离诺言,最后捅穿胸膛。
漱玉死不瞑目。
唯独执念化鬼,侵略拼凑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操纵稚还肉身化作傀儡,夜夜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夜晚小镇。
扮演两人好似恩爱过的独角戏,自欺欺人。
夜色不尽,太阳永远无法升起,执念永不见天日。
骗子自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铃声按照既定的频率在响不停。
霍虞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镂空玉铃铛,里面的那颗红珠宛若火灼般明亮。
“漱玉。”稚还容貌如旧,静静地立在他眼前,唤他。
仿若一切爱恨还未开始。
漆黑的魔气缓缓从女鬼体内抽离,最后化作了团看不清五官长相的雾。
雾气缭绕,若即若离,像是近乡情怯。
两厢无言。
只有霍虞无奈地抹了下玉铃铛的表面,低声抱怨:“怎么又在哭了。”
除了他,谁也听不到漱玉在哭。
很久很久后,黑雾小心翼翼叫了声“师父”。
稚还的虚影晃了晃,欲言又止。
可黑影却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在倏忽之间烟消云散,仿佛他的执念只剩这句“师父”般。
再看稚还一眼,再叫她一声“师父”。
生前五毒俱全,死后执念却轻若鸿毛,不值一提。
稚还怔住。
黑夜沉落,封印消失天光大开,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来。
天际下了场淅沥的小雨。
“仙长可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画师问。
稚还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我早无话可说。”
雨过天晴,执念散尽。
在稚还的默认允许下,她被霍虞超度轮回。
他们将两具尸身分别安葬。
最后在画师的唉声叹气下,又从供桌下找了堆大同小异的画卷,并将这些焚烧在两座石碑前。
“这都是我的血汗啊……烧了多可惜。”画师嘀嘀咕咕。
画卷成飞灰,随风向天际。
李问禅皱眉盯着对方拨弄火盆的背影:“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这镇上闹鬼已久,虽不凶险,但这画师肉体凡胎一个,居然能在里面待上如此之久。
若非碰上霍虞他们,还真能叫他摸出来出口全身而退。
“我啊,”画师将最后一张画卷烧干净后转身,长衣随着动作流淌坠下,莫名就风流潇洒起来,“草民魏子安——”
他向着李问禅作了一揖,弯眼狡黠一笑:“拜见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