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暗藏杀机的机关之间,任凭刀刃划伤肌肤,鲜血在脚下堆积层小洼水坑。
苍白的皮肤与殷红的血刺痛稚还的眼。
她不由得控制机关半退,警告中难掩担忧:“你不要动!”
漱玉浑不知痛,语气嘲然:“师父,我生来便是魔。”
“哪怕我不曾害人,我学着您的样子造福苍生,您受镇民爱戴,而我因为是魔,就该被讨伐追杀。”
“这是我生来的罪孽吗?”
这比他刻意卖惨的话术更加凿人心肝。
漱玉瞧见师父站在他咫尺外,张口结舌,神色灰败。
青年垂眼,凄苦地笑了声:“可出身如何,岂是我能选?”
他的自嘲之心,不仅戳痛了稚还的心。
也动摇了那些民风淳朴的镇民。
出生岂由人定?
唯有行止,能有自己。
漱玉虽是半魔之身,自幼流浪颠沛,但仍心存向善。
他感恩镇民相救,也感激稚还收留,多年来勤勉自励,善举从未停歇。
“你说得对。”
最终稚还与镇民放过了他。
他浑身是血,眼泪将落不落,却不顾伤势膝行跪在稚还跟前。
任凭稚还如何拽也不肯站起。
“师父……”他拉着稚还的手,神色惨淡,像是虔诚的信徒,又像是依赖长辈的少年,用脸蹭稚还的掌心,“不要再用那些机关术对着我了,我很心痛。”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如果有一日,你厌弃我了,就跟我说,我会自裁——从此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让我觉得……你恨我。”
眼泪滚过稚还的掌心,还带着温热,稚还听着他的话,心如刀绞。
“是为师错了,”稚还拂过他脸上的伤口,用灵力去治愈对方,“你受我一手教养,多年品行看在眼中,可我居然不信你。”
“阿玉,是我对不住你。”
漱玉搂着她的腰,姿态谦卑,眼泪沾湿稚还的衣裳,仿若虔诚信徒。
然在无人可见的神情里,他终于勾出了道得逞的笑。
他是人魔混血,本性偏激贪婪,且狡猾。
同样有着魔族操控七情六欲的能力,能感知到众生的愧疚与不忍。
流浪颠沛,卖惨拜师,多年善举再到身份暴露……桩桩件件都是他取信于人的把戏。
再俊美的皮囊、高深的演技,也改变不掉那颗本质残忍的心。
半路少年养不熟。
取得彻底的信任后,漱玉挑拨人心妄念,让整座镇子成为奴隶傀儡的温床。
……
李问禅合上画卷,觉得伤眼睛。
夜里有点冷,画师抱着双臂搓了搓,摸出火折子打算烧盆火取暖。
火折子可能是潮了,他吹了半天也没吹出来半点火星子,反而被烟熏扑了一脸灰。
狼狈地咳嗽不止。
李问禅嫌弃地望他一眼,打个响指火盆瞬间被点燃。
火光明明灭灭照着生祠。
“谢谢仙姑。”画师露出一排白牙。
李问禅走近,将画卷要投进火盆中烧了,说:“我叫李问禅。”
“啊?”画师一怔。
忽然阴风阵阵。
火盆旁探来只乌黑的手臂,无视火焰滚烫,捉回画卷。
天际一记闷雷炸响。
惨白的光线照亮生祠一瞬,画师跟那个披头散发身着血衣的女鬼来了个贴脸。
女鬼僵硬地转过头颅,涣散失焦的漆黑瞳仁居然艰难地动了动。
手里是那卷险些被烧毁的画卷。
她像还有微末生前的记忆般,缓慢地扯动唇角,冲画师咧开排稀疏的烂牙笑起来。
可皮肉因为失去生机已久,早不能再自如做出表情。
所以,那笑容咧了一半,便勾破唇角撕烂皮肤,伤口蔓延到耳根,露出红瓤白骨。
“啊啊啊啊啊啊——”
画师吓得半死,连滚带爬平地蹬灰。
他死死搂住李问禅的腿,哭爹喊娘,惨叫声惊天动地。
李问禅要踹他。
某人宛若狗皮膏药成精,蹬都蹬不掉,还哭嚎不休:“这位女施主啊啊啊,不是我害死的你啊啊啊啊啊!”
“你缠着我做什么,啊?你缠着我做什么啊救命救命救命!!!!”
可惜女鬼无法回应他。
倒是李问禅,气压低得快要掉冰碴子了。
冰碴子噼里啪啦砸到画师身上,终于给他的蹿出大半的三魂七魄给砸回到了身体里。
他仰头看李问禅,委屈呜呜。
李问禅没眼看他,又踹了一脚,不过力道不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