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根深蒂固,谁有心情听个魔族的苦衷。
人族为奴隶血食时,妖魔也不曾在乎他们的求饶哭诉。
她将霍虞丢去旁边的草丛里,并且拿术法堵了这小混蛋“动摇军心”的嘴。
就在李问禅准备独断专行,灵气萦绕长剑化作斩断风月的无情一剑时——
梅开二度,又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钻出来个“程咬金”。
“程咬金”一头扑倒在李问禅跟前,因为急切失足而磕了个头破血流。
他艰难抬头,求情道:“姑、姑娘剑下留人!”
李问禅没抽霍虞那是因为还自恃长辈,可不代表她对着陌生人有这样的耐心。
天色被这么一耽误都快要亮了,日月同空,河水半清半浊。
她生气且暴躁地将人往旁边一扫,凶神恶煞地吓唬:“滚一边去,少打扰我好事!否则我连你一块儿劈了!”
她比那女鬼还像魔。
“程咬金”背了个画篓,被这么一扫一摔后,里面的画纸笔砚噼里啪啦滚摔出来,动静不小。
不远处的女鬼听到这边的声响,僵硬地转头,空洞的目光直直朝着这边射来。
“程咬金”宛若狗皮膏药,死死地拽住李问禅的裙角:“姑娘……”
李问禅瞪他,他又赶忙改口:“仙姑、仙姑——”
“她不是魔!”
“不是魔?”李问禅剑势一缓。
霍虞也不急不慢地补充:“我用‘地听’术确定过,那个女人的确不是魔,非要说,他手里那个男人才是。”
李问禅拧眉:“你怎么不早说?”
霍虞扯了扯唇角:“我说了,你要给我打得嗷嗷哭。”
女鬼发现了他们。
她垂下头,像是在思索。
李问禅惊讶于她居然没有什么攻击的意思。
旋即,天幕熹微,太阳东渐。
女鬼搂着她跟前那具枯败的尸体,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件罗盘一样的物件。
上面的天干地支五行八门在一瞬间浮现,然后开始逆流倒转,恰时旭日升起,光明落在眼皮上有刹那的失明——
光阴回头,黑暗再次笼罩。
霍虞在挣扎的罅隙间,瞥见光落在女鬼的身上,照亮她褐色的衣裙……那是干涸的血迹。
他们听到身侧一声轻叹。
再睁眼,小镇静谧如斯,圆月与血河在寂静的夜色中各自漂泊。
那个倒霉的画师正在拾捡自己鸡零狗碎的画具,叹息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霍虞能看出那女鬼不是魔,仰赖于巫族本门能听万物声的“地听”功法。
可眼前这个画师怎么看怎么都更像是个凡人,他是如何瞧出来的?
“都怪你们,我本来都快从这闹鬼的镇子里面跑出来了,你们惊动了她,这下又回到原点了。”
李问禅直接怼道:“要不是刚才你冲上来,我就杀了她,这会儿啥事儿没有。”
说着,她用没出鞘的剑朝他一横。
“你一个凡人,是这么瞧出来她不是魔的?”李问禅质问,“说!你们是不是同伙?”
画师差点蹦起来,哪怕这剑没有出鞘,可剑势依然压洼许多草木土地。
要是让这玩意儿抽在自己身上,伤筋动骨至少一百天。
他畏畏缩缩地抱紧自己画篓,谴责地看了眼霍虞见死不救,嘀咕:“凶女人。”
说着又怕李问禅发难,又急忙卖好:“我是亲历者。”
李问禅冷哼一声。
“亲历者?”霍虞挑了下眉,“如你所说,回到原点,又是什么意思?”
“那女人是昆吾门的俗家弟子,法号稚还。”
“她是这里的卫道人,镇中的百姓都是她的信徒,”画师指了指河水尽头,“那边,还有她的生祠。”
“昆吾门的?”李问禅思忖,难怪。
方才稚还手中动辄能乾坤挪移的法宝,是昆吾门弟子布置奇门遁甲的罗盘。
同样隶属五大道统,昆吾门是最特殊的一位。
在别的道统还在讲究缘分天资时,他家入门只需要交三文钱便能得到弟子令牒,修道问仙。
是以昆吾门在各大道统里门生最多。
他们主修奇门遁甲机关之术,多数弟子都难入窍,便在人间当个木匠讨生活也不错。
显而易见,稚还不是道途艰难的那个。
画师领着他们去了河尽头的生祠,生祠中女冠神像慈眉善目,眉眼低垂着瞧着地下信徒。
也像是看着人间疾苦。
只是岁月流淌,神像上的涂层斑驳,肢骸残缺,却无人修缮。
祠内供台摆设也陈旧杂乱,被荒废蒙尘许久。
“这里就是原点,”画师讲,“因为稚还就死在这里。”
惊动局中的稚还,她转动罗盘,所有人都会被带入她死亡的那一夜。
圆月红河,永远无法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