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羌陵城就成了座有进无出的“墓穴”。
“戚衍说,羌陵城像现在这样有进无出,也就是这几日开始的……”霍虞思忖片刻,“是吗?”
阿巳“昂”了一声,说:“他刚来羌陵城就封城了,紧接着你就鬼上身,夜里还闹鬼,现在他草木皆兵,恨不得有一点证据就把你就地正法。”
夜里闹鬼,是总能在下雨时听见女人哭,不分昼夜。
“他来。”霍虞八风不动。
时间卡得太过巧合,所以戚衍一口咬定姜绥鬼上身,骂得振振有词。
从这个方向来看,戚衍也委实敏锐。
铜雀楼足足有百来丈高,从霍虞落座的窗台往下探,这些槐树像是阴森的伥鬼,张着獠牙虎视眈眈着铜雀楼这个诱人的猎物。
夜色下,除了铜雀楼,整座城灯都点不全,乌漆墨黑。
显得诡异又可怜。
霍虞站在窗沿上,拨开有些挡住视线的金铃,问:“这里为什么种这么多槐树?”
风声穿过窗,将他的嗓音吹得有些冷。
他少年模样,站在窗上白衣猎猎,风勾勒出他有些单薄的身形,墨似的长发披散凌乱。
眺望这座阴森的城池时,有着不符合这副躯壳年龄的凛冽。
如刀锋一般,切金断玉,却在转身时收敛殆尽。
“我哪知道。”阿巳说。
霍虞冷冷瞥了他一眼,须臾间眼皮落下一半,瞳仁微遮,顿时锋锐消弭,只显得像是个有些懒散的少年郎。
他赤着脚,踩着窗沿下到案几上一步一踏,嗓音散漫:“一问三不知,滚一边儿去,别碍我眼。”
阿巳:“……”
张嘴说不出一句人话,这暴君被推翻不是没有道理的。
霍虞稳稳踩在地面上。
他拢了拢有些过于宽大的长袖,好整以暇地开口:“就冲着戚衍那混账东西天天来我门口骂娘的劲头,我也不指望他跟姜绥能有多深的兄弟情,所以他在这个关头突然带着护卫从魔都来这羌陵城,总不会是叙旧的……”
“他来这是要做什么?”
阿巳也不知道,默默地滚了。
霍虞连骂都不想骂他了,要不是他现在受人掣肘,他非得将这玩意儿给剁碎了喂狗。
他也懒得再撑起笑脸,冷冷道:“孟伏光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今晚趁着守卫交接松懈出去探探,然后想法子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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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
霍虞一路错路,巧妙借着守卫交接的空隙穿行其中,攀檐搭瓦,从铜雀楼中顺利溜了出来。
等出来之后,他藏身在视线盲区中打量了片刻铜雀楼,低声:“奇怪,这铜雀楼……怎么是座招魂塔?”
还有楼外那乌乌泱泱的槐树林,是巧合吗?
他没有思考太久,楼外错落的建筑在这个时辰早就门户紧闭,没什么可打听探索的必要。
于是霍虞沿着树林深处走去。
背后,铜雀楼顶上的金铃无风自动。
叮铃铃……
黑云压低,月亮被吞没,天空开始落起稀疏的雨丝。
霍虞感触到一丝冰凉,伸手。
片刻间,雨势变得绵密起来,不由分说淋了霍虞一头,他赶紧掐诀捏了个伞罩挡雨。
与此同时,他又听到了细细的,女人的哭声。
一声接一声,呜呜咽咽的。
阿巳没被雨淋,然而那座上的烛火却在发抖,他哆嗦着:“这哭声是打哪来的啊?”
“我听说,二十多年前,这铜雀楼里住着位被先魔尊强抢来的夫人,因为不情不愿所以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你说这哭声,会不会就是她啊?”
“不知道。”霍虞语气冷淡,对那扰人心境的哭声根本不上心。
下了雨后,被潮湿的空气弥散在这林木间的,有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他抬步继续往里走。
阿巳嗷嗷叫:“你还往里面走!这些槐树都是招阴的——你不怕遇到鬼啊?”
霍虞打了个响指,瞬间便隔绝了多余的噪声,他冰凉的眼神望来:“吵死了。”
阿巳欲哭无泪,再一次感觉到了这暴君的杀意。
暴君分花拂柳般,嗅着血腥味在树林里面兜兜转转,清扫杂草丛生的岔路,最后竟然真叫他在处犄角旮旯里面找见方素白银纹的一角。
女人的哭声如影随形。
遮蔽尽数清扫,入目来的人影背抵着树木,肩腰处都有殷红的血块大片晕染。
他身侧搁着柄拂尘泛着光晕,被他紧紧握着,雨水不沾。
只可惜,这是个面如冠玉的道士。
听到霍虞拂动草木的动静,那人猛地睁眼,目光犹如三九天的冰窟,下一瞬,拂尘跃起,扑断草木直直戳在霍虞脖颈前。
雨罩碎裂成了灵尘。
“谁?!”
鲜血被雨水冲散,蜿蜒成条条细流。
霍虞站在丈外,躲也不躲,就愣愣地看着对方。
阿巳发出尖锐的爆鸣:“孟、孟伏光?!他怎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