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过白的眼神正定定落在自己身上，无悲无喜仿佛出了家。

...嗯，估计是会被咔嚓的。

判决已下，板等归西。梁檐往后一靠，安详闭眼开始走马灯。

·

早前寒假那天，宋清来他家闹脾气，他在把宋清强行送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共情了她。

“阿姨你其实…没有在生学长的气？”当时梁檐很疑惑。

儿子不在，宋清好似放下了包袱，反而坦诚起来，她站在街边看着车流人流，脸上是说不出的愧疚而落寞：“与其说生他的气，不如说…我在生自己的气。”

宋家特产大概是心口不一，宋过白能把自己的伤痛藏到甚至骗过自己，算起来宋清也不遑多让——明明后来已经意识到性向不是病，明明担心儿子找不到状态担心到不行，明明好不容易见了面，却怯懦到用女强人的躯壳掩饰真心，慌乱中口不择言又把两人的关系打回谷底。

一位笨拙的母亲。梁檐的同情持续了1秒，下一秒开始顺水推舟就此打入学长后方，端的是提前把丈母娘收编妥当的小算盘。

——所以宋清阿姨，你今天不打招呼就过来，还擅自开这个尴尬到死的局，到底想干啥？

向来热爱掌控全场的梁同学欲哭无泪。

“梁总，来，我们大人先碰一个，”宋清拢了拢头发，神情自若，“自从上次品牌博物馆的剪彩仪式，确实很久没见了。”

梁成樟举起杯子，笑容客套：“看宋总状态，贵司最近势头应该很不错。”

宋清在一家奢侈品牌公司履职，多年摸爬滚打，从昔日小小职员成为新晋品牌总监，去年公司在大中华区首开的品牌博物馆刚巧由梁成樟的公司承建，两人曾在博物馆的剪彩仪式上有一面之缘。

宋清大大方方道：“承您吉言，时尚是个圈，如今只是刚好转到了我们品牌的调性上，以后的发展还得靠大家多多支持。”话说一半，她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商务场合，连忙调转话头：“梁檐，你父亲曾经在工作上帮过我们很多，今天要不是碰巧遇到，还真不知道你俩原来是父子。”

梁檐见状，只好讪笑着端起杯子：“宋阿姨，啊不….宋总您言重了，这杯茶该小梁敬您。”

梁成樟冷哼：“小屁孩懂个啥，满脑子就知道拉小姑娘谈恋爱….”

梁檐：！!

宋过白：....?

宋清连忙插嘴：“梁总您别气，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亲父子还有啥说不开的呢….梁檐，我多嘴两句，你爸爸帮我们公司建的博物馆，施工现场有一个顶难的要求，幸好我们找的是他，中华区boss竣工验收时特别满意。”

“什么要求？”宋过白突然插嘴。

梁成樟头都没抬：“超大体积的清水混凝土浇筑。”

宋清：“对对对，这么专业的词我记不住，但你父亲可是这个领域顶尖的专家。”

梁檐继续低头研究茶盏上的冰裂纹和自己的表情哪个裂得大。

宋过白泰然自若接过话茬：“梁总，好奇问问，您当时做的是单层还是双层清混墙体？”

梁成樟：“因为建筑师希望能保证内外清混立面风格的统一，所以我们做的双层，后来出施工方案的时候，我提议干脆把墙体间的保温空腔与屋顶保温层连起来——”

宋过白：“这样做可以完全杜绝冷桥产生，实现建筑体更好的夹芯保温。”

梁成樟似乎有些意外，他认真看了眼宋过白，继续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在墙体间额外设计了管线空腔。”

宋过白点头：“很聪明的做法，所有的水电管线都不会外露…最后，这个项目清混的结构物实体最小几何尺寸，您还方便透露下？”

梁成樟轻轻摩挲茶盏，仿佛在回忆当时气氛紧张的项目现场，半晌说道：“我只能说，远超国家施工规范要求，项目方固然投入很大，但我们在现场承担的风险更大，毕竟水化发热产生有害裂缝、危害结构安全可不是闹着玩的…坦白讲，这个项目我至今印象很深，因为甲方要求的确太高，吓退了不少本来有意向竞标的同行。”

一旁，不懂技术的小屁孩和龟毛甲方双双安静如鸡。

宋过白轻声道：“但是我敢肯定，这个项目的建筑师很感谢您，清混建筑往往追求极致的简洁纯粹….您帮他们实现得很好。”

梁成樟朝宋过白举起茶水，笑容坦荡：“害，咱们干这行的，不就是负责把图纸上的东西落地，见招拆招解决实际问题，让设计变成现实么。”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宋过白：“你是学土木的？”

宋清终于抓住机会，提溜宋过白回敬一杯茶：“犬子宋过白，学的建筑。”

梁成樟点点头：“教的不错，学得也好，比我家臭小子不知靠谱到哪去。”

宋清连忙摆手：“我看小梁也挺上进一孩子，我今天来找他，就是听说他带着过白参加创业比赛进了总决赛，这眼瞅着就要比了，我想….”

梁成樟：“哦？你什么时候参加了这么个比赛？”

宋过白：“妈妈你怎么知道我也参加了？”

梁檐：“宋阿姨，你觉不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宋清：“....”

宋清：“?”

宋清：“。”

宋清：“好的不好意思，是我跑题了….要不你先向梁总澄清一下和小姑娘谈恋爱的误会？”

尴尬的泡泡终于炸成四尺玉级别的烟花，崩出一屋子大眼瞪小眼。

两分钟后。

宋清张罗着要给宋过白买决赛登台的衣服，拽着他先行离开，母子俩行色匆匆，似乎再耽搁一秒钟世界就要爆炸时园就要上天。

门缓缓合上，茶室重又陷入寂静。

梁成樟自顾自续上茶水，淡淡道：“你喜欢那孩子？不是啥小姑娘？”

梁檐不语。

“瞒也没用，你望着人家的眼神，是个人眼没瞎都看得出。”

“…”

“要论接班，人家一个外人都比你靠谱，你小子倒好，天天在学校瞎折腾什么呢？别当我不知道你和周家的混小子在捣鼓什么，学金融就是为了干算卦骗钱的活计？”

梁檐默默翻了个白眼。

梁成樟一口饮尽茶水，严厉道：“我不管你下周一是要和他约会还是那个什么比赛，做人首先得有良心知恩图报，不然你没资格站那和我提爱情和独立。”

“眼下姜医生既然点名有求于你，下周一中午，我必须在这里看见你，别想耍心眼。”

说罢他扣下杯盏，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