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闻知道皇帝这是要将这场爆炸定性为意外,既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又借此收走崔氏在兖州的根基。
帝王权术如同庖丁解牛,刀刀避开筋骨,却将血肉剔得干干净净。
皇帝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几分满意。
这招瞒天过海用得漂亮,将他,梅贵妃,崔氏全算计了进去。
狸猫换太子的知情人不多,加上牵扯了平乐宁氏一案,即使是皇帝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是条阳谋,是个他们即使知道也无法还击的阳谋。
盛闻抬头,皇帝可以无数次出手将他过家家似的的戏班子直接掐灭,但对方终究是没有出手。
帝王无情,盛闻把这句话在心底反复咀嚼了两遍,眼神再次暗沉了下来。
千里之外幽州
宁直的马蹄踩碎最后一丛结冰的灌木,附近山脚下的村庄亮起了灯火,忽明忽暗的光晕里,几个灰衣人正挨家挨户地分发煮沸过的牛乳和豆浆。
按盛闻的说法,“牛奶和豆浆中的蛋白质能和汞结合使之沉淀,防止吸收”。
宁直虽然听不懂,但他还是照办了,他又联系太医院拟了几道排尿导泄的方子,寄希望通过排泄把有毒物质排出体外。
这幸亏是盛闻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多嘴两句:
西医治标,中医治本,中西医结合,治成标本。
“宁公子,前方就是崔氏别庄。”凤歌勒住缰绳,她借着雪光展开一张羊皮地图,“据我们抓到的工匠交代,工坊底下的汞浆已渗入地下水,不出三日,下游村落便会有人出现症状。”
宁直摸了摸腰间的虎符,冰凉的青铜纹路硌着掌心,他想起盛闻在云来街将虎符交给自己时,靠在轮椅上写计划草图时懒洋洋的模样。
笔尖在改良的白纸上划出利落的弧线,“崔氏要借火药谋反,我们便借火药清场。”
“记住,炸的是工坊,救的是百姓。”
…
“多此一举。”宁直收敛了眉眼,若是他做这件事,必然会等到崔氏别庄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因朱砂中毒而死之后。
最好再带两具面目全非的尸身回去,这才显得崔氏黑了心肝。
罢了,谁叫他这辈子跟了个心软得像棉花糖似的主子。
宁不鸣爬上了门楣,他学着夜枭啼叫,示意其余人可以进攻了,宁直轻轻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跟我冲!”
宁直的马队如夜鸦扑入庭院,安了蹄铁的马蹄轻而易举地碾碎了青砖上的积雪。
盛闻的重骑兵梦虽然还没完全实现,宁直已经将改良的马鞍马镫并蹄铁全装给了这支禁卫。
刀刃在灯笼影里划出冷光,各处传来瓷器碎裂,锐器刺破人体的声响。
崔氏的别庄管事举着烛台从月洞门窜出,正撞见凤歌的长鞭扫来,烛火应声而灭,黑暗中响起颈骨断裂的脆响。
宁不鸣带着人寻到别庄暗渠,底下传来潺潺水声,下游三里便是百姓的水井,宁不鸣取出准备好的炸药。
一不做二不休,此处的水源已经污染,不能再放任其毒害下游百姓,干脆直接炸断,以绝后患。
凤歌和宁不鸣因陈州的天灾人祸失去家人,沦为小偷乞丐,这事和放出私钱冲击陈州市场的崔氏脱不开干系,他们早已恨毒了这些世家大族。
正忙碌间,东跨院突然传来弓弦破空声。
宁直旋身挥刀,一支弩箭擦着肩甲钉入廊柱,箭头淬着蓝汪汪的毒光。
私蓄死士?
宁直的瞳孔放大了一瞬,七八个灰衣人从房梁跃下,各自拿着弩箭短匕,齐齐向宁直攻来。
“留活口!”宁直低喝一声,他转劈为扫,试图将死士砸晕。
死士却不给宁直这个机会,他们身手敏捷,三四个禁卫才能勉强压制,一旦他们自觉无路可退,便咬碎口中的毒囊自尽,完全不给宁直等人机会。
庭院深处传来爆炸声,宁直顿时反应过来中了计,他们会用爆炸将此事掩盖为一场意外,对方自然也会用爆炸毁尸灭迹。
宁直恨恨地刺破最后一死士的咽喉,派人去寻找别庄内残存的证据信物,自己检查死士的尸体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其实双方都是知道,恐怕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当第一缕天光爬上飞檐时,别庄正堂已堆满收缴来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宁直翻看着崔氏与番邦的通商密信,将从吐蕃等地运来朱砂的下家一一记在脑子里,和户部的文件相对应。
“宁公子,后宅地窖发现这个。”宁不鸣呈上只小匣子,“在暗室里发现的。”
“弘毅二年夏,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