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轮椅的法子确实很好,不少大人偷着学了这方子,私底下叫相熟的木匠打了,也能推着自家体弱多病的家人出去转转。
这些皇子每个都是潜力股,一群读透了圣贤书的高知分子轻飘飘地拍着马屁,既不让人觉得谄媚,又十分舒心。
五皇子盛阗被捧得有些飘飘然,目光瞥到盛闱身上,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大哥。”盛阗问,“怎么好似不太高兴的样子?”
“五弟。”盛闱回过神,“你喜欢吃糕饼吗?”
时年九岁的盛阗挠挠头,“喜欢啊。”
“不怪你,一边玩去吧。”盛闱从袖子里掏出母亲方充容给他垫肚子的点心投喂给五弟,把盛阗打发走了。
腊梅宴后下了场雪,气温好像一下冷了起来,汉白玉的栏杆上挂了一排细细的冰棱。
盛闱无聊地用笏板敲击汉白玉栏杆,冰棱应声碎裂,碎屑滚入护城河,泛起一阵阵涟漪。
“《周易》云'鼎折足,覆公餗'。”太史令崔璞将散落的碎冰随意踢进御道缝隙,不少冰碴卡在砖缝里,折射出耀眼的光,“殿下如何看?”
“鼎是死物,人是活物,如何能相提并论?”盛闱不接话,只摇头道。
日晷的阴影缓缓投向了卯时三刻,崔璞笑道,“弘毅年间的日晷从未出过偏差。”
“如今针歪了,怕是要应验今年'天狗食日'的灾异啊。”
“让一下让一下。”盛闻面不改色地从盛闱和崔璞中间摇着轮椅“走”了过去。
“见过太子。”盛闱俯身行礼。
“大哥吃了吗?孤还没吃呢。”盛闻摆手,“一会儿朝堂上见啊。”
盛闻轱辘轱辘地把轮椅开走了,盛闱才回头瞧崔璞的脸色,“崔大人,您面色怎么这么难看?”
“无碍无碍。”崔璞顶着吃了苍蝇似的的表情转身,“也快到时辰了,大殿下,就此别过吧。”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这狗太子压我脚了!
乐茂德照例高声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盛闻慢悠悠地从轮椅上拾起一根拐杖,缓缓地站起身来,“臣有本启奏。”
“准奏。”
狻猊香炉吐出的青烟被殿外朔风撕碎,户部尚书邹永昌手中的象牙笏板"咔"地裂开一道缝。
“臣要弹劾户部尚书邹永昌…”盛闻打开那小小的折子,面不改色地念了一串人名。
“御史大夫施功施大人…少府监监正闻人旗大人,户部侍郎余经略大人等十七位大人,私铸货币,放任家眷侵吞新商街土地,发放高利贷等十余条大罪。”
“铸钱所居少府监之下。”皇帝道,“闻人旗,你来说。”
“回陛下的话,殿下所谓私钱,实乃各地铸钱使因地制宜之作。”闻人旗起身出列,手捧笏板答道,
“何况经过百姓手中交易流传,有所磨损,若说略有大小不一,实在是在所难免。”
“如果只是重量不一,孤也不必大动干戈,在朝堂上弹劾诸位了。”盛闻对着皇帝拱手一礼,“还请父皇允儿臣上道具。”
皇帝:“准。”
闻人旗窥视着太子的表情,后者似笑非笑,他不免心下一紧。
他昨日夜半睡梦正酣,就收到手下人的消息,说东宫突袭户部。
账目有问题,这是所有人心中默认的事实。
户部官员的第一课就是查假账。
在学会如何找出账目的纰漏之后,户部官员就该上最后一课了。
做假账。
所以太子昨天一夜之间到底查出来了什么,又查到了多少?
闻人旗自知户部的账不是天衣无缝,但绝不会被太子在短短一夜之内查个底掉。
即使能看出不妥,但证据呢?证据也能一夜之内找到吗?
一人身着藏蓝色长袍跨进正殿,一条荔枝纹金带系在腰间,他生得明眸皓齿,手中托着一只托盘。
当真是品貌非凡。饶是此情此景,众臣也不免感叹。
“草民宁直,给陛下请安了。”少年俯身,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礼,他的腰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道。
此前种种如过往云烟,今日起,宁直就算正式在朝廷百官和皇帝面前挂上了号。
并非是大长公主义子,或是太子伴读的宁直。
盛闻和宁直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