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二刻,天边隐隐泛了些鱼肚白。
街上空荡,放眼瞧去,只有零星几个摊贩挑着东西上街。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稳稳停在沈府门前。
檀木漆金,门窗处雕花繁复,隐约间有条玄龙藏在其中,鳞片分明,栩栩如生。
骨节分明的长指掀开窗帘,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俊颜。
星眉剑目,玄衣银冠,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皇家的矜贵之气。
他抬眸,对着不远处的沈清臣轻唤:“清臣,时辰到了。”
沈清臣立在门前,面上戴着一张银面具。
一身竹青袍,半根白玉带。抬步走过来时,温和风雅,仙姿昳貌。
“好。”
沈清臣上了马车,坐在季砚对面,抬手倒了盏茶水。
马车往城门驶去,季砚蹙眉看着他,有些担忧道:
“此去南下,恐数月之久。”
“你真的……不跟你爹娘说上一声?”
“我已留了信,说是随周老太傅外出去苍澜听学,还叫小泠帮我做掩护。”
沈清臣长指攥着茶盏,仰头轻抿一口:“此番凶险,还是莫要让他们二老忧心了。”
季砚轻叹一声,掀开车帘看向外处:
“罢了,随你。”
车行辘辘,玄色的马车在空荡街上疾驰而过。
不远处的沈府墙檐处,坐着一位姑娘,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天边的雾气里。
沈泠轻叹一声,从墙上跳了下去,稳稳落在自己的院子里。
哥哥擅自跟殿下一起南下就罢了,竟是还要瞒着爹娘,还要我帮忙打掩护。
真是要命。
沈泠走到屋内,正打算倒一盏茶水,就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啊老头子你冷静一下!”
“冷静你个屁!迟锦闻你昨晚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说,又去干什么坏事了!”
“你动不动就禁足我,我就跑出去松口气。”
“没规矩的臭小子,你给我从树上滚下来!禁足再加一个月!”
……
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鞭打声,还有重物落在地上的闷响。
沈泠淡定地举起茶盏饮了口茶水。
隔壁镇国将军府里的那位小将军是个不老实的,老惹迟将军生气。
就这类对话,每隔几日就会来一次。
不过今日竟是这般早就开始了?
许是离得有些远,沈泠听不太清具体的对话,只能隐约听见些“迟锦闻”“偷跑”之类的字眼。
昨晚偷跑出去?
沈泠放下茶盏,清凌的眸子闪过一丝狐疑。
她昨夜特地去探查了一番,虽说未能确定是镇北王的人,却还是去提醒了沈清臣两句,叫他先不要派人处理。
迟锦闻和沈清臣素来不对付,在游戏原剧情里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为了那第一公子的名号,想尽办法地给沈清臣找不痛快。
那人对外倒是装得一副好样子,其实最是目下无人,骄矜傲慢,认为天下人都不如他。
再加上他昨晚也偷跑出去了……
莫不是,是他派人在外散播沈清臣的流言?
这倒是能对上。
不为取命,也不是真的对付他,只是想要压住沈清臣的名声,自己取而代之。
“无用的招数。”
沈泠冷笑一声,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流言,最易操控。
倒也不必一个一个去封口。既是发现了,那就按照原来的方法再说回去便是。
沈泠起身站在窗前,窗外树影婆娑,她隔着层叠绿叶看向墙那边的镇国将军府,声音冷清:
“果然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
朱雀大街。
待落日西沉,夜幕降临,街上的铺子都陆续挂了灯盏出来。
放眼望去,长灯绵延十里,明明熠熠。
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衡京最为有名的几家茶馆和酒楼,都纷纷开门揽客,一片热闹之景。
沈泠又穿着那身不甚显眼的夜行衣,藏在屋檐暗处,一个一个地盯着底下的说书人,看着他们一个劲儿地讲沈清臣如何才名惊世,如何清风霁月,说得眉飞色舞。
她眼尾挑起,单臂撑在身后,手上攥着个钱袋。
“果然,没什么事是不能拿银钱解决的。”
沈泠轻笑着掂了掂钱袋,往上抛起又接住,来回丢着玩。
钱袋越抛越高,在空中偏离了方向,沈泠撑起身来准备接住,却被身后冒出来的一只手抢先一步。
带着薄茧的修长指节握住钱袋,在沈泠的眼前晃了晃,明朗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呦,林深,钱袋分量不轻嘛。”
“看来你做贼倒是确实有些天分,能盗这么多出来。”
沈泠转头,就看见一个红衣少年蹲在她身后,一手攥着钱袋,姿态张扬,笑意灼灼。
墨发和绸带在空中交织,迟锦闻走到她旁边坐下,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小坛酒,伸手递给她:“上好的清桂酿,来点?”
“不必,我不喝酒。”
沈泠声音淡淡,摇头拒绝。迟锦闻笑着耸耸肩,自顾自地打开酒坛上的红布,仰头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