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香水店的门铃响起时，坎贝尔正盯着自己怀表上的时间——上午十点整，距离洛威尔约定的会面时间刚好。

店内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佛手柑的前调，中调的薰衣草，还有那种特殊的、带着轻微金属感的尾调。

但今天，这气息中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者说，多了些什么。

"准时得令人发指，警探先生。"

声音从工作室深处传来，依然是那种介于莉莲的柔和与洛威尔本音之间的独特音色，但比上次在医院时更加低沉清晰。

坎贝尔绕过展示柜，推开工作室的门，然后僵在了原地。

操作台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银色长发的"莉莲"，而是一个短发的年轻男子。

阳光从高窗洒落，为他修剪利落的银发镀上一层白金光泽，发尾刚及下颌，露出线条分明的脖颈。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深灰马甲，没戴手套，修长的手指正灵巧地摆弄着一排精油瓶。

最震撼的是，他没有伪装那双眼睛——灰绿色的虹膜在日光下如同透光的翡翠，直直地望向坎贝尔，没有任何盲人特有的涣散。

"洛威尔？"坎贝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系统警报：视觉识别不符。目标特征匹配度仅67%。建议：身份验证。】

"怎么？"洛威尔——毫无疑问是他，尽管形象天翻地覆——嘴角微微上扬，"剪了头发就认不出来了？"

坎贝尔的视线落在地上。

瓷砖上散落着一片银丝，像一滩月光，最长的几束仍被丝带绑着，显然是被一刀剪断的。旁边放着一把锋利的裁缝剪刀。

"你……自己剪的？"

"不想去理发店，"洛威尔耸耸肩，这个动作在男装下显得无比自然，"马克提议帮忙，但我想……应该由我自己来。"

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棕色玻璃瓶，递给坎贝尔："闻闻看。"

坎贝尔机械地接过，拔开瓶塞。

熟悉的香气涌入鼻腔，却又截然不同——依然是那种能缓解他头痛的配方，但原本隐藏的木质调现在清晰可辨：雪松的沉稳，皮革的粗粝，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这香气不再掩饰什么，如同剪去长发的洛威尔本人。

"配方没变，"洛威尔观察着坎贝尔的表情，"只是不再需要前调的花香来掩盖基础气息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颈侧，"直接用在皮肤上，终于。"

坎贝尔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这香气曾如何伴随"莉莲"的身影萦绕在他周围，如今却从这个短发男装的青年身上散发出来，陌生又熟悉。

【系统更新：重新识别完成。确认为洛威尔·威廉姆斯，原'莉莲·威廉姆斯'实体。备注：外部形态改变不影响核心身份。】

"为什么是今天？"坎贝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洛威尔转身继续整理精油瓶，背对着坎贝尔："医生说伤口愈合良好。我想……是时候了。"他停顿了一下，"今早我醒来，看着镜子里长发女装的自己，突然明白——莉莲已经安息，而我还活着。"

阳光在他新剪的短发上跳跃，发梢随着动作轻轻颤动，露出后颈上一道坎贝尔从未见过的伤疤。

"需要时间适应吗？"洛威尔突然回头，灰绿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

"很帅！"坎贝尔脱口而出，然后被自己的用词吓了一跳，"我是说……很合适你。"

洛威尔的眼睛瞪大了，随即绽放出一个坎贝尔从未见过的笑容——不加掩饰的、男性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个笑容里没有"莉莲"时刻意维持的优雅含蓄，而是带着几分笨拙的真诚。

"谢谢……"他低头摸了摸自己裸露的后颈，这个动作在短发下显得格外青涩，"感觉……很奇怪，轻得像是会飘起来。"

坎贝尔注意到工作台上放着一顶假发——莉莲标志性的银色长发，精心编织成发辫。

洛威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保留了一顶。必要时……我还能是'莉莲'。"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伦敦对像我这样的人并不友善，警探先生。有时候，裙子比手枪更有保护作用。"

这句话里蕴含的六年辛酸让坎贝尔胸口发闷。

他想起21世纪的LGBTQ+群体，至少他们有自己的社区、术语和平权运动。

而在这里，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洛威尔这样的人连存在的词汇都没有。

"你要出门？"坎贝尔注意到洛威尔手边的男士礼帽和手杖。

洛威尔点头："香料市场。有些原料库存不足了。"他犹豫了一下，"第一次以这个样子出现在公共场合……我想有人陪同会好些。"

他没有明说，但坎贝尔明白这个"有人"指的是谁。

"荣幸之至。"坎贝尔拿起那顶礼帽递给他，"不过你可能需要重新适应这个——没有长发挡着，后颈会晒伤。"

洛威尔接过帽子，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坎贝尔的手掌。

这个触碰短暂却带电，两人都下意识地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