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矜挑眉道:“是。”
“挺特别的,听多了Eric,Emily,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叫Island。”
“那以后再听到Island这个单词,你会想起我吗?”
陆屿矜话说得暧昧,眼神里却没半点调情的感觉,林一游发现他跟谁讲话都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却很少从眼神里透露出什么真实的想法,像电影里漂亮的机器人,空有神态但没感情。
他喜欢把真实的自我藏起来,然后再去探寻别人的自我,别人越是封闭他就越是期待对方露出马脚。
一种恶趣味。
就像一个穿了雨衣的人站在雨中看别人淋成落汤鸡。
林一游应对自如,回道:“那得下次听到才能知道。”
……
平心而论,吃这顿饭的氛围很轻松。他们相处起来意想不到的和谐,然而这件事传到林振锋耳朵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周一林一游刚到公司就被林振锋叫走,她屁股刚沾到椅子上,林振锋就狠狠拍了下桌子,她十分识趣地站起来,低着头听他训话。
林振锋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跟陆家那个大的联系频繁,这要放在前几年你跟这种花架子谈恋爱我也不会管你,但现在不行,秦家对你非常满意,上次见过你之后,秦世邦可不止一次跟我提起你,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现在你却放着秦家大少爷不管,去跟一个不受宠无望继承家业的花花公子联系,你知道昨天秦世邦是怎么指桑骂槐的吗?我这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林一游心说:“把女儿当联姻工具不丢人,女儿不听话就丢人了,我到底是女儿还是狗?”
她虚虚叹了口气,不得不做出一些无用的辩解:“我是在马场恰巧碰见他的,然后就一起吃了个饭,又恰巧看见秦西诚搂着一个美女过来吃饭,照理来讲,我和陆屿矜只是普通朋友,但秦西诚可是一边跟我相亲一边在谈女朋友。”
“你给我闭嘴”,林振锋的怒火都快要把眉毛烧掉了,他怒斥道:“你跟人家比什么?男孩和女孩能一样吗?秦世邦说了,他家这个儿子惯坏了,你的性子很合适他,有你嫁过去管住他,过不了两年他就稳重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小时候大人让学习好听话的女生给调皮捣蛋的男生当同桌,长大后大人让好好走在自己人生轨道的女人去给莺莺燕燕不断的男人无痛当妈,世界不是盘古劈开的混沌,而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名字是“父联”,所有的男人团结起来拼接成童话世界里的躲在森林深处的野兽,年轻的女孩是仆人,年老的女人被吞掉骨肉,父权世界吸女人的血维持运转,却只让女人当零件,试图抹去她们的痕迹不让她们举起独立飘扬的旗帜。
浪子回头金不换,□□出世浸猪笼,林一游心里狂笑着,她很想问他:“您说这话不虚吗?五十几岁的您明年有回归家庭的想法吗?”
但她不能,她还没有谈判的资本。她只能听着她的父亲给她描绘的让高考考了七百多分的市状元嫁进H市首富家相夫教子的“宏图大业”。
她对这番话没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而听得很认真,恨不得把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背下来,她很少听到这种比脱口秀笑点还密集的现挂,甚至走出办公室时还在回味。
秦西诚开始每天中午都派人送来一束花,有时是玫瑰,有时是茉莉,有时是她不认识的品种,但无一例外的都进了她的垃圾桶,整个领导层都知道了秦家少爷在追这位林氏千金,所有人都说强强联合林家大小姐前途无量。
以前她上学时老师们也这么说。
周三下班,秦西诚开了一辆芭比粉的跑车在公司楼下等她,又扎眼又骚包,林一游满脑子的问题都是为什么武侠小说里的“易容术”会消失。
秦西诚向她走过来,看得出来他垫了个内增高,比今天穿了平底鞋的她还高一点,他这个人,地位啊财富啊什么都是先天带来的,全身上下唯一后天努力的就是他的后脚跟。
她淡淡问道:“秦先生这是来?”
他晃了晃被染得像个被打蛋器搅匀了的蛋黄一样的脑袋,笑着说道:“接你下班,陪你约会。”
林一游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秦西诚紧接着说了下一句:“伯父和我爸也在,他们让我来接你吃个便饭。”
什么便饭,大便做成的饭吗?和这种喜欢包办婚姻的长辈一起吃饭跟吃屎有什么区别?吃着吃着就把她打包变卖了,还不把卖的钱给她。
她只能一言不发地坐进秦西诚的车,默默祈祷仙女把这辆糟糕的小粉车上个发条,“嗖”地一下开到目的地,不要让自己跟这个鸡蛋黄待太久。
可惜,赶上下班高峰期,二十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四十分钟,林一游闭着眼睛假寐,差点变成真寐。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的包厢,林振锋和秦世邦都装得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们,装得太像了,林一游很难把现在这个假笑的男人跟早上给自己脑袋上泼了“一大盆狗血”的男人联系到一起,这个像有丝分裂出来的。
林振锋笑眯眯地说:“过来啦?路上是不是很堵啊?”
秦西诚坐到秦世邦身边,大大咧咧地回道:“伯父,别提了,堵死了。”
刚才这鸡蛋黄都快路怒症了,林一游也笑着和二位长辈打招呼,然后顺势坐下,什么饭她都吃得下。
就算这顿饭是把她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