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逸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有一瞬间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低下了头,轻声笑了一下:“阿姨,您今天突然说这些,是不是嫌我吃太多,打算赶我走啊?”
“怎么会呢,阿姨只是在想啊,”方娟被他这句玩笑逗得笑了出来:“你这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和小展一模一样……”
“不过!阿姨已经不会再让小展受伤了。”她声量稍稍提高:“所以……阿姨希望你也是。”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夜风轻轻吹过树叶的声音。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妈妈。”方娟看着低头不语的魏逸,缓缓开口:“忽略了小展……你能来陪他,我真的很感激。”
听见‘小展’,魏逸才抬起头,笑了笑:“陈展挺好的,就是有时比我还倔。”
“可有你陪着他,他变得开朗了很多,我很感谢你,真的。”方娟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他:“小逸,你比我想象中的孩子懂事多了,也坚强得多。可你不用那么逞强,有时候也要让人照顾你,知道吗?”
魏逸被她这句话说得心头一震,半晌才低声道:“……没事。”
方娟伸出手,轻轻把魏逸揽进怀里。
“傻孩子,”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虽然不能做你妈妈,但至少可以是个能听你倾诉的人。”
魏逸怔住了,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有些笨拙地回抱了她一下。
“嗯……”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谢什么呀?是我该谢谢你,陪着小展,让这个家又热闹了起来。”方娟拍了拍他的背,轻轻地笑了。
“那你以后也要好好的,”魏逸松开手,看着她,腼腆地笑了笑:“接下来的日子都要比任何人都开心。”
“嗯。”方娟愣了愣,又摸了摸魏逸的头。
“那就借你吉言了。”
——
隔天,清晨。
一座小巧精致的神社安静地立在广场中央,正对着阳光的屋檐下挂着一排小小的风铃,微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旁边是用红白相间的绳子围起来的祈福区域。
“怎么样?”魏逸停下脚步,抬起下巴示意陈展:“厉害吧?我帮了很多忙哦。”
“……嗯。”陈展说。
“嘿嘿!”魏逸叉着腰,继续臭屁着:“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那根柱子的漆是我油的,这个小神社上的风铃,我挑了好久才找到这么好听的……还有还有……”
陈展听着魏逸滔滔不绝地“吹嘘”,心里却越发沉甸甸的。
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到……
“魏逸哥,”陈展忽然开口,语气有些低:“你做了这么多,我都只顾着躺在病床上,什么都没做,哈,哈,哈……”
又来?
“你又想什么呢?”魏逸抬手,在陈展头上拍了一下。
“可是,我……”陈展抬起头,眼神里却依旧透着一丝内疚。
“别给我可是了!”魏逸截住他的话,指了指小神社:“这次是我做得多,下次你做多一些就好了呗。”
“约好了,下次夏日祭,我们一起搭一个更大的神社,行不行?”
陈展怔了怔,随后点了点头:“……行!”
“这才对嘛。”
两人沿着港口继续往前走,阳光越来越明亮,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诶,陈展,你以后想干嘛?”魏逸突然问。
“干嘛?”陈展被这问题问得一愣。
“对啊,长大以后啊。”魏逸转头看着他:“比如我啊,估计以后就得回家继承家业,当个大少爷,天天坐在办公室吹空调。”
陈展听着他的话,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魏逸挑了挑眉:“总得有点想做的事吧?”
“没有。”陈展摇了摇头:“我也没什么特别擅长的……”
魏逸停下脚步,盯着陈展看了好几秒:“你这家伙,怎么老这么没自信?”
陈展抿了抿唇,没吭声。
“行了,要是你实在想不出,那就长大了给我当秘书,怎么样?”魏逸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坏笑着说。
“秘书?”陈展问。
“对啊,帮我打理公司、安排日程啥的。”魏逸一本正经地说着。
“秘书……是不是一般都是女生做的?”陈展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
魏逸一拍脑袋。
“诶,对哦,秘书得是女生,那你还是别了。”他又咧嘴一笑:“那要不你当我的保镖?”
“保镖?”陈展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那副瘦弱的模样和保镖两个字实在不搭边。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这样,能当保镖?”
“哈哈哈哈!对哦,你这瘦不拉几的小身板,万一有人冲过来打我,估计你得先跑了吧!”魏逸也跟着低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喂!”陈展气得瞪他一眼:“我、我才不会!”
“好好好,我跑,你留。”魏逸笑得直不起腰,最后拍了拍陈展的肩膀:“所以说啊,保镖这条路你也得放弃了,想当的话先去好好锻炼吧。”
“……哦。”
——
秘密基地。
“哥……这时候还跑来这里,真的没问题吗?”陈展攀上礁石,低声问:“船不是要开了吗?”
魏逸半躺在礁石上,整个人显得比陈展轻松许多。
“没问题!还有半个小时。”他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漫不经心地说:“反正都没有机会再来了。”
话音刚落,陈展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半蹲在魏逸身边,目光带着一丝疑惑:“明年……不是也会回来吗?”
魏逸沉默了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有些虚浮。
“哦,对。”他语气里多了些心虚:“我的意思是近期啦,近期没机会了。”
陈展盯着魏逸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近期……是多久?”他的手下意识攥紧了礁石边的缝隙,似乎怕错过什么。
“……不久。”魏逸说。
两人沉默了一阵,各自盯着海面发呆。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顺着海浪的起伏一明一暗。
陈展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心里有点堵。
“其实……”魏逸看着天边逐渐明亮的霞光,声音低了些:“我挺舍不得的。”
“你……不想走?”陈展试探着问。
魏逸笑了一下,扭头冲他眨了眨眼:“……可以吗?”
陈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抬头对上魏逸的眼睛。
“不可以。”陈展的手紧紧攥住身边的一块礁石,脱口而出。
魏逸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笑意,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啦。”他说着,把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海面:“差不多了,走吧。”
魏逸跳下了礁石,双脚踩在湿润的砂石上。他站稳后,回过身,伸出手朝陈展扬了扬。
“下来吧,我给你搭把手。”他说。
“嗯。”陈展搭了上去,也跳下礁石。
如果,魏逸哥一直在这里……那我永远都不能成为——
能保护他的人。
下来后,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交替着响起。
远处一只海鸥划破天际,留下几声悠长的鸣叫。
“陈展。”魏逸突然开口。
“嗯?”陈展抬起头。
魏逸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远处的海面。
“不管以前怎样,”他说:“我希望你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里,过得比现在更自由。”
“自由?”陈展有些迷茫。
魏逸转过头,笑了笑,伸手指向大海那片湛蓝。
“呐,就像这片湛蓝的大海一样,自由。”
——
以后的事,就……大家也都知道了。
回到琉璃的那几年,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乖小孩。
每天的时间被排得满满的,不是在补习班埋头刷题,就是在兴趣班学那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
画画、钢琴、围棋……流行什么学什么,我全都尝试过,但最终没有一样真正留下来。
这期间,我也试探性地提过几次暑假去翔岛玩的想法。一次在饭桌上,一次是在车里,另一次是在妈妈心情不错的时候。
可答案全都一样,不是摇头就是沉默,连个借口都懒得给。
慢慢地,我也学会闭嘴了。
再然后,就是高中时期了,一切都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听不懂数学公式的推导,也记不住化学反应的方程式。
每一次考试的分数像往山坡下滚的石头,越来越低,连停都停不下来。
高考结束后,我就直接靠关系进了家里的公司上班,直接空降上司的那种。
每天穿着笔挺的西装,端着咖啡杯在会议室晃悠,装得像模像样。
但其实,自己不过是在混日子。
无论接手什么项目,不出几个月,总能搞得一塌糊涂。
最后,连管都不管了。
“反正就这样了。”我对自己说。
就这样自暴自弃地活着,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最后,我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