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安知道她心善,将这件事同钟南寻说的时候,钟南寻也只是笑笑,“伙计们和府中下人辛苦了一年,多发三块大洋也无妨。”
如此这般,能由钟延龄做决定的事便意味着钟延龄算是正式进入商行当家了。
老太太前些日子又提起要回无锡祖宅去。
李氏知道老太太这些年在江宁住不惯,她也先派了下人先去无锡将祖宅打扫一番。
晚饭桌上,老太太提议道:“今年过年,我们一家人一齐回老宅过个年吧。”
钟南寻这些天身子好了不少,可以自由下床活动了,“可,一齐回无锡祖宅过个团圆年吧。”
听到要回无锡,钟延龄面上有些兴奋,“我有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是啊,自你祖父过世后,我们都没再回去过了。”李氏接话说着。
饭后,岑君词被李氏叫进自己的房里,交代她去置办些回无锡祖宅过年的物品。
钟延龄则去父亲房里和父亲下棋,她多年前从德国带回来的国际象棋。
她教会父亲玩之后,钟南寻没少苦练。
但是钟延龄会耍小聪明,钟南寻又是输给她的。
一局棋结束,钟南寻面上有些疲惫,“今日就下到这吧,唤人侍奉我盥洗,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钟延龄照着父亲的吩咐去做,来给钟南寻盥洗的下人们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她也没走。
亲自拧干帕子给父亲擦脸。
钟南寻觉得稀奇,“你这混球,总算是孝顺一回了。”
“爹,瞧你这话说的。”
钟延龄见父亲睡下之后,抬脚回了自己的淮山院。
福生见她回来,问道:“少爷,现在要唤人打水给您盥洗吗?”
“先别,我去书房再把账对对。”
福生应声,“好嘞。”
从钟南寻病了之后,钟延龄逐步开始学习生意场上的事,福生看在眼里,觉得自家少爷长进了不少。
越来越有老爷年轻时的风范。
待岑君词回到院子里,正房里空无一人。
桑群打水过来给她盥洗时,她问:“二少爷没回院子里吗?”
“少爷啊,她从老爷那边回来之后,就去书房对账了。”
岑君词有些诧异,“这么晚了,怎对账去了?”
桑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岑君词摆了摆手,“我到书房瞧一眼去。”
岑君词披了件外衣,提了盏灯往书房走去。
夜已深,整个淮山院静悄悄的,怕吵着当值的小厮,她将脚步放轻了些。
见冬夜里当值的小厮,各个裹着棉衣蜷缩在门角。
书房一片亮堂,透过窗纸能看到一个伏案的剪影。
岑君词轻轻推开门,只见钟延龄正专注地翻着账本,眉头微蹙,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岑君词柔声问道。
钟延龄闻声抬头,见到她之后,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笑意,“怎还没歇下?”
岑君词走近,将灯放在桌上,“怕被你后脚进来吵醒。”
她瞥了眼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眼花缭乱,起先钟南寻让她学着管账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和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打交道。
也是日日伏案,后来老太太又有意让她学着管家,便没有再去行里管过账。
“这些事明日再做也可,熬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道理钟延龄怎会不懂,钟延龄揉了揉太阳穴,叹道:“父亲身子刚好些,商行的事我得尽快上手,伙计都以为我是横空出世的少东家,没什么本事。商行里很多叔伯跟父亲交情不浅,有些生意上的事,他们年纪大了,还是走得死板的一套,钟家这些年也挣了不少不干净的钱,这些想必你也知道些。”
钟延龄说得句句在理,岑君词听得也句句入心。
她原以为钟延龄是甘愿做个无心家业的小少爷,钟家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身家是自然能保她此生荣华富贵。
她原以为等钟延龄“长大”会是一件很漫长的事,谁知这人其实什么都懂。
岑君词见她眼下泛青,声音有些柔软:“你继续吧,我陪着你。”
说着,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喝点茶,提提神。”
钟延龄接过,她抿了一口,茶香沁入心脾,“若实在是困,你还是回房睡去吧。”
岑君词没有接话,在她身旁坐下,安静地陪着她。
屋内只有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和纸页翻动声响。
寅时,钟延龄终于合上账本。
她转头看向岑君词,发现她正支着下巴,眼皮已经合上,睡得正香。
见状,钟延龄轻笑,将人抱起,准备抱回正房。
失重感让岑君词即刻睁了眼,“算完了么?”
“算完了,我们回去睡。”
“那你放我下来。”
“不要,我怀里暖和,你睡吧。”
钟延龄将她抱回正房的路上,岑君词又在她怀里睡着了。
福生今夜在正房门口当值,困得倚在门上,身子摇摇晃晃。
钟延龄轻轻踢了着他的小腿,轻声道:“实在是困,回去睡便好。”
福生将自己的棉帽扶正,欲要行礼,“少爷、少奶奶……”
“嘘。”钟延龄瞪了他一眼,将声音压低,“困就回去睡。”
说着,一手将正房的门轻轻推开。
将人放至床榻上,看着面前人儿的睡颜,钟延龄心下无比柔软。
自己是什么时候心悦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