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君词醒来时已是亥时。
钟延龄撑着手臂,在圆桌前翻看闲书。
听见薄被掀开的声音,她稍稍撇过头看大床的方向。
两个人在暖色调的烛光下堪堪对视了一眼。
“你醒了?”许久未开口说话,钟延龄清了清嗓子。
“嗯。”岑君词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在她看来,夫君厌恶她,她不招惹便是。
“已是亥时了,想吃点什么吗?”
钟延龄起身朝着她的方向挪了一个步子,又在床边落座。
岑君词本能往里面挪了挪,“不用,我不饿。”
钟延龄见她这般,心下有些不悦。
但转念一想,本是自己有错在先,何故要不悦。
“舅舅说你这是经行昏厥,以后这特殊时期还是不要出门义诊才是。”
“嗯。”岑君词应声,她体态娇小,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我长得很是丑恶么?让你这般害怕。”
钟延龄面上多了几分无奈,拉过一旁的圆凳,坐远了些。
岑君词借着烛光看着这人,丑恶么?定然不是。
第一次见钟延龄的那刻,她才明白何谓“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见她不语,钟延龄便当她默认了,“今夜你睡床,我睡软榻。”
说罢,便将烛火吹熄,摸着黑走到软塌前,险些踢倒圆凳。
她手间解盘扣的动作反复,实在解不开,便着外袍而寝。
子时,一场倾盆夜雨在寂静的夜里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岑君词现下困意全无,蜷缩着身子静候东方露白。
女儿家的无声叹息,在她心头像浸湿了荒地。
从入了这座大宅起,父母要她孝敬公婆,要她同丈夫相濡以沫。
两年未归家的“丈夫”要同她和离,她又该如何自持?和离之后,哪里才是她的栖息之所?
同样睁着眼的钟延龄侧着身子,枕着自己的右臂。
来回辗转的仿佛是孤枕难眠的决心,难道她欲还那人自由也是一种错误么?
就像她问李珏那般,何故要无辜者入局。
呼啸的风势打在窗户上,钟延龄怕窗未关好,起身关窗。
黑暗中,同她一齐抚上窗棂的那只手格外发寒。
钟延龄率先抽回自己的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二少爷怎还未睡?”
她清亮的话语声响起,钟延龄迟疑了几秒,喉头一动,“我……这就去睡。”
“何故要叫我二少爷?”
“二少爷说不会将我当作妻子,那君词自然不能称您夫君。”
字字句句间都夹带着无型的刺,一根一根扎在钟延龄身上。
小刺猬讷讷一声:“唤我淮胤便是。”
“那您早些安寝。”
字字句句里的敬称,是堂而皇之的疏远。
钟延龄心想着着,这般疏离也好,她们之间本就应视作陌生人。
次日一早,钟延龄起身的时候,房里只剩她一人。
老太太明日过寿,府里上下早已操持起来。
府内一派喜色。
钟延龄正巧赶上了早饭的点,偏厅里一大家子皆在用饭。
若晴见她进了偏厅,连忙多加了一副碗筷。
老太太见着她,关切道:“淮胤啊,你背上伤还没大好,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
她在岑君词身旁落座,坐在主位的钟南寻也把视线投过来,“挨打了就得知道疼,知道疼下次就别再犯错!”
钟南寻浑厚的声线打断了原本平静的氛围,钟延龄手里拿筷子的动作一停,对上了父亲的视线。
“孩儿有何错?”
“那日在祠堂,我同你说的三错,你可认?”
“不认。”
见她这般倔脾气,钟南寻消下去的火又蹭蹭往上冒,手里的筷子就对着她甩了过去。
见情况临近失控,老太太出声控场,“好不容易一大家子坐一起吃饭,这是作甚?”
“老太太我明日还要过寿,过完寿我便搬回无锡老宅,你们‘父子’俩爱怎么吵怎么吵,现下别碍着老太太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