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指尖划过账册:“也罢,那便留在府中,具体如何安排去问钟伯。”
“谢谢爷!”钱瑶瑶欣喜若狂,又小心问:“爷,我还能再求一个赏赐吗?”
“不能。”
钱瑶瑶嘟起嘴:“爷就这么小气,怎么都不问问我求的什么?”
见裴之不搭话,钱瑶瑶转过身去,絮絮叨叨:“要是没下山我现在指不定多快活呢,早知道就烂山上了,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爷,几次死里逃生都活不成人样了,爷说过了会护着我的呢,我……”
终于,裴之受不了钱瑶瑶的碎嘴子,眼见她越说越委屈,出声打断道:“最后一次,再说什么本王就把你丢出去。”
钱瑶瑶一喜,赶忙说:“能不能派人回去救一下绮華?”
“救她?然后呢?你也想把她带回府?”
“不啊,就单纯的救一下,毕竟她也帮了我很多,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或许不需要你救,你确定要用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当然。”钱瑶瑶毫不犹豫:“知恩图报嘛,就像爷对我好,我以命回报王爷一样。”
钱瑶瑶呲着个大牙傻乐,裴之根本没眼看。
“滚下去。”
“好嘞爷!谢谢爷!”钱瑶瑶欢呼一声,做了个滚的动作下了马车。
裴之看向窗外,嘴角漾起一抹为不可查的笑。
白鸟没多久也跟上了队伍,没有伤亡但状态都很差。
钱瑶瑶亲自给所有人包扎,说到底也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马车连夜行驶了一天,赶在天黑之前回了京城。
钱瑶瑶狠狠给自己洗了个澡,她身上都臭了,来回滚了两遍才停下。
躺在熟悉的床上,钱瑶瑶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看着自己的手,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血腥的画面,连带着她的手也染上鲜血。
钱瑶瑶狠狠摇了摇头,抬头眼前却浮现出黑衣人那张脸。
她算是杀人了吧。
“笃笃”
房门被敲响,钱瑶瑶披上外裳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翠珠。
翠珠一双眼睛通红,蓄满了泪水看着钱瑶瑶。
“哎哟我的乖翠珠,怎么了这是?受什么委屈了?”钱瑶瑶拉着翠珠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哇——小姐——”翠珠嚎叫一声哭了出来:“吓死奴婢了,这些天奴婢都睡不着觉!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钱瑶瑶无奈的安慰着翠珠,心底却暖融融的,终于也有人等她回家了。
这一晚上钱瑶瑶拉着翠珠陪她睡觉,平日里刻板的翠珠竟也同意了。
大家都吓坏了。
是夜,凉爽的夜风拍打着树叶,沙沙作响,整个天地都寂静下来,屋内只能听到油灯燃烧的声音。
裴之披着披风坐在茶几前,左手握着一块玉牌,右手不断摩挲着账本。
一块木头从内里腐烂到了外面,这块木头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答案是否定的。
“爹,娘,祖父,你们总劝我莫要意气用事,当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为天下大计、为黎明苍生可付出性命,你们若是活着,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裴之合上中衣,将房门打开,突然他余光瞥见脚边滚过来什么东西。
钱瑶瑶抱膝滚了两圈正好撞上裴之的小腿,她扭动身体咧嘴一笑:“嗨,晚上好啊爷。”
“……”裴之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但这又像是钱瑶瑶能做的出来的事。
“晚上不睡觉,在本王门口做什么?”
钱瑶瑶展开身体坐在地上,看着远处说:“我做噩梦了爷。”
裴之没说话,却也没走开。
“我这一趟出去见了好多死人,你是不是会说我没出息?我扎瞎了人的眼睛,好多血,我好像杀人了,爷,我害怕。”钱瑶瑶喃喃说着。
钱瑶瑶的声音很轻,夜风一拍就散了,如同她单薄的身形一样,那么弱不禁风。
裴之转身走入房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蜷缩着的钱瑶瑶,叹息道:“进来吧。”
钱瑶瑶不客气的坐在榻上,裴之破天荒给她倒了杯温茶。
“杀人为自保,与杀鸡宰狗没有区别。”裴之说:“迟早都要适应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钱瑶瑶兴致缺缺的回应着。
“本王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二岁的时,那年我祖父和爹娘薨逝,而我身染怪病,有人嘲讽我是没爹没娘的怪物,而他的父母也不作为,背地里散播本王的谣言,你猜本王做了什么?”
“爷把人杀了?”
裴之摇摇头:“我设计将他父亲调去了南徐州,那处流寇众多,他的父亲死在了流寇手上,他的母亲伤心过度,我设计让她与人苟且,最终在所有人面前揭露此事,他母亲最终被迫嫁给那个好赌的肺痨鬼,不过三年就把他家所有家产赌光,他母亲也被变卖去了勾栏。”
“你觉得本王做的错,还是对?”
裴之本没必要跟钱瑶瑶说这么多,但钱瑶瑶让他想起了那个只敢在黑暗中独自哭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