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有风,透过打开的门吹了进来,拂起屋内那层薄纱,露出一个坚挺的背影,凝神观看墙上那幅洛神图。
南月轻轻阖了门,看画的人转过来时薄纱也垂下来,刚好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谨记着鸨母说的话,南月只想快点离开,他转着眼珠逡巡一周,想找找酒在哪儿。
左顾右盼的小动作丝毫不落的落在时璟的眼中。
隔着那层薄纱,时璟指了指右边,那张小案上正摆了一壶酒,酒杯倒扣着。南月见状一喜,走过去提起壶酒,拈了杯,兴道:“官人,我们来喝酒吧。”说着便往杯里倒满酒回来递给他。
时璟颇有闲心,并不言语,只伸手去接,却无意间瞥见一缕青绦,他手一顿,忽然转了个方向。
“我的。”斟满的酒晃了些出来,南月猛地偏身避开伸来的手,防备地按在自己的腰间。
青绦穗子隐在浅色衣袍间,南月腰上挂了一块润白玉玦,是时璟给他的,他从没摘下来过。
南月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极大地取悦了时璟,时璟嘴角不禁上扬,那块玉玦能留到现在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当初他让南月没钱了就去清水村找他不是托词,更何况他觉得最多三月,南月在这城中坚持不了就会来找他。
然而,从南月在渡口平静道别、转身就走的那一刻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该明白,这不是一只娇气简单的妖。
早在遇到他之前,这只妖也已经独自在人间混迹了一年。
时璟透过薄纱望着南月,觉得好笑。他带南月不知去过几回当铺了,时璟给他这块玉原想着,只要他去当铺当了这块玉,自有人探得他的下落禀告他,然后派人暗中护南月在这城中周全。
只是,他没想到,南月都把自己卖到青楼里当清倌人了,这块玉还贴身戴在身上。
真是阴差阳错,他又如何能想得到,南月最后落脚的地方会在青楼。
时璟抱臂复又打量一番这间接客的厢房,随后踱步至在屏风下的塌上掀袍,叠腿坐下。南月正觉纳闷,只见他伸出两指勾了勾,又点了点自己的腿。
灌醉他,南月心急,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满脑子都是妈妈交待的话,只想赶紧把人灌醉,于是脑袋灵光一现,那杯酒平稳地端在手里,南月一手挑起薄纱,旋身坐在他的腿上。
“官人,喝了我这杯酒吧。”南月勾着他的脖子甩一甩头,想弄开那扰人的纱幔,还未抬头,听见一声闷笑。
“蠢货。”
熟悉的、低厚的、富有磁性的骂声,暗暗的带着些许纵容和亲昵,让南月想起了无数次林间、溪边、客栈里,一个人似笑非笑,淡淡的瞥过来,眼角下垂,薄唇轻吐的样子。
南月蓦地抬头。
“时璟!”他脱口叫道,猛地扑进时璟怀里,酒杯咕噜滚下去,袍角沾了一点酒水,南月双手抱紧时璟的脖子,又惊又喜,“怎么会是你?”
“你还想是谁?”时璟搂着他的腰,防着他摔下去,仍想像以前一样面带肃然训诫一二的,但语气不自觉也带着欢喜和想念,训诫不足,偏爱有余,道:“半年不见,你在这青楼里倒是快活,我在你面前站这么久都认不出来了?”
南月喜欢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散漫、不轻不重的。他笑着,当即摇了摇头,道:“二哥、小五、妈妈们都说来这里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没想过你会来。”
时璟听得眉头蹙起,什么乱七八糟、二五三四的人,“你不是去找法器的下落吗?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
“我想吃酥酪,但荷包里的钱都用完了,潭馆长给我包子吃,让我去他那儿学艺,以后会有很多好吃的。”南月说到这儿弯弯如月的眉头拧起来,握着拳头,咬牙气道:“假的!他骗人!他不许我吃这个、吃那个,还动不动就让我去压腿!”
“那就跟我回去。”时璟自然而然笑道。
可南月一怔,没了动静,许久,他忽然放开了时璟,从他腿上下来,“时璟……我不能跟你回去。”
时璟眼神几不可察的一暗,南月低着头,很执着,想起那天晚上灵力不支,勉强听到的对话,他低声道:“青玄上帝重伤闭关了,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南月踌躇着,忽然抬头,望着时璟,继而坚定道:“时璟,我想见他!不管我在他眼里特不特别,我都想见他。”
“南月!”时璟一冷,打断他,“他与你无关!你别忘了,那一剑你本来也不该受,受伤是他自己应得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跟我回去!”
南月犹如当头一盆冷水,猛然一愕地望着他,片刻,急声辩道:“怎么没有关系?!他不渡空恶灵境,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南月忽地抓住时璟手臂,急于求证似的,“时璟,戒钊就在醉花楼,只要我拿到戒钊,一定有机会见他一面。”
时璟从心底蹭地冒出一股强烈的怒火,南月没有放弃,甚至有了执念,报恩是个借口,他真正在意的就是那个连脸都没看清的神。
“你没那个机会了。”时璟面无表情,无端显得有些冷酷。
南月眉毛蹙起,有些难以理解他这话的意思,等他缓缓放开时璟的手时,手心才察觉到牵扯。南月垂下眼,银白的蕊丝自时璟手心蔓延出来,缠绕着他的手腕,末端蔓延上手心,与主动显现的另一半蕊丝紧紧连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