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复杂的余音时常盘绕进时璟的脑海中。
他明白,两个不同道的人终要岔路分离,可就算至死也没能说服他,这个人最终还是替他选了一个最圆满的结果——
不如回去吧。
时璟睁开眼,望见顶上船篷黝黑竹篾如夜空,竹丝之间光斑耀动,有如细密繁星。
他坐起身,掀起青花布帘,船外江平水阔,天光大盛。船夫在前面掌船,时璟被光刺得眯了眯眼,转头发现对面的小塌空了,南月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正穿好步履,小船有些波动,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急促响起,方及转头,船尾帘子撞开,一块黑石猛地朝他袭来,时璟偏头避过,南月随之仰面摔了下来。
“鱼,我的鱼。”时璟捞住南月的腰压在腿上,那尾活鱼被猛地一砸,丢了半条命,在船板上翻挺两下,撞到角落的炉子不动了。
南月甩出蕊丝把鱼缠住,邀功道:“时璟我用蕊丝捉了鱼。”话音未落,时璟手臂压着他的背,一巴掌掴在他的屁股上。
南月啊的大叫一声,时璟捂住他的嘴,冷眼看他。南月收回蕊丝,委屈地趴在时璟腿上。
宽大的衣袖湿嗒嗒的,水一滴滴往下滴到木板上,时璟一臂横过南月膝弯将他抱起来放到塌侧。
“下次能不能记住?”时璟沉声道。
南月像只乌龟,慢慢地点点头。人与妖积怨已久,南月在时璟身边久了,事事不操心便不长记性,时璟耳提面命,这次动手更是为了让南月记点苦头,时刻谨记不要暴露妖的身份。
得了教训,南月瘪着嘴点头,时璟让他在里面换身衣服,自己提着那条鱼出去和船夫说了几句,中午将那鱼炖了汤。
未时日昳,泊洲渡口人头攒动,岸上,一身短打的船丁高举一小面定风旗,朝着平江方向高喊一声:“顶头风,掉樯成吊抢,扬帆!”
洪亮高亢的声音穿岸而出,船上船工启碇,舵夫随即撂开膀子齐声喝了一声,转动舵杆,白帆立时逆风高竖。
船丁收旗,弯腰蓄势,倏地冲出栈桥,越跑越快,随后猛力一蹬飞跳上启啶的船。
时璟步上船头正好看见这一幕,眺望过去,泊洲渡口花团锦簇,杨柳拂水,人流来回不绝,繁荣昌盛。
一派花锦绿树外,一堵城墙耸然矗立,牌匾醒目高悬,上书三个黑漆大字——锦官城。
时璟吐出一口气,一股畅快的心情流遍全身,四月春日将尽出京城,一路南下,而今七月初始,正值锦官城夏季盛景。转眼又过了三年,他最后还是回了这里。
时璟踏上栈桥,忽然一顿。
南月呢?
锦官城到了,他要回清水村,南月也该走了,时璟脑中浮现南月船头撑竿的样子,这样一只小妖照顾得了自己吗?
念头回转间,或许时璟早做下了决定,可当他转身寻找南月时,却发现南月呆呆站在人群里,好似茫然失措。
“小公子,买一朵花吧。”老妇人挎着一篮子花,热络的向南月递出一支。南月接过那支簇拥的花,香气袭人,他喃喃问道:“这是……什么花?”
老妇人笑道:“哦,这是木槿花。”她把一篮子花凑近南月,随意又拣了一朵,说:“你要是不喜欢木槿,这还有夹竹桃、芍药、美人蕉,都是公子小姐们喜爱的。”
南月怔仲似的放下那支花,时璟走到他身旁,周围人来人往,提着花篮卖花的老妇人比比皆是,南月轻声道:“时璟,人间怎么还会有其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