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狰狞好像吃了一惊。伴随着一阵库库咔咔七七的变形声,她变形站立在漫游面前。
她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普通的赛博坦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看起来更强壮、更凶猛。
巨狰狞缓慢地伸出手,不确定地微笑着,试图显得更友好:“你是一个奇怪的小家伙。”
漫游回握上巨狰狞的手,她的发动机因为高兴轻声轰鸣着。“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话。我叫漫游。你呢?”
“我没有名字。”巨狰狞却这样回答,她的语气显得有些伤感:“一个人生活不需要名字。”
“但是现在你有我啦。”
漫游安慰朋友:“有一个名字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有人会按照自己的变形形态给自己命名,有人则是用特殊的能力或者功能给自己取名字。还有人是根据自己的爱好,比如说我,我喜欢到处探险,所以我给自己取名叫漫游。”
巨狰狞沉思了一会,说:“我经常会在一个周期快结束时飞到山顶,看宇宙中的彗星划过赛博坦的样子。”
“天星(skystar)!”漫游脱口而出。
“天星?”
“这个名字怎么样?我觉得很适合你。”
“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我很喜欢。”
就这样,巨狰狞从此有了一个名字。
在赛博坦一个城市的边缘,一个小巧的无人机和一个强大的巨狰狞在星光下成为了朋友。一个是为探索而造,另一个是为战争而造,但从那晚开始,她们都不再孤单。
***
读完后照明有点尴尬。
为了防止被剧透她只是粗糙地扫描了一下阅读的内容,发现是和巨狰狞有关就拿来当睡前读物。这个故事好像对于K-13和她来说都有点幼稚了。
不过转瞬她又理直气壮起来。有故事听就很不错了!哪怕是打发一下时间也好啊!在这个无聊的实验室里K-13还有条件挑三拣四的吗!
于是照明清了清发声器,一边收好数据板,一边偷瞄K-13。
出乎照明意料,K-13倒是没有像她预判的一样,对这个故事发表什么讽刺的评论,比如“真甜蜜。我都要感动得流清洗液了——如果我是幼生体的话”,而是盯着天花板神游,目光没有焦点。
好吧,或许她在意识到这是一个童话的时候就没有继续听了呢。
照明也就不把短暂的尴尬放在芯上了,转而打开终端愁眉苦脸编造汇报。
没有助手虽然自由,但就是这点不好,很多文书工作和程序审核都要亲力亲为。
“那个故事挺可爱的。”K-13打破了沉默。
照明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会觉得很幼稚。”
K-13富有技巧性地回答:“谁知道呢?或许有时候我就是喜欢天真的东西。”
她又在用那种神情,意有所指,好像她说的不仅仅是童话故事。
照明回头,假装突然沉迷起了工作。
但是K-13对这个童话故事升起了莫大的兴趣。
她继续问道,语调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好奇:“告诉我,小研究员。为什么有名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一个名字有什么作用?”
“除了能让别人更方便地称呼你之外?”不确定K-13询问的目的,照明迟疑地回答,“或许有些机子想要更特别的称呼,而不仅仅是流水线的ID编码。”
K-13立刻露出微笑,靠近仓壁,轻轻歪头,声音轻柔:“哦?那么如果我有一个名字,那会意味着我对你来说就更特别一些了吗?”
这完全是在扭曲她的意思!
照明忽略自己通风口散发的热气,试图平淡地继续话题:“有些机子也会用自己下流水线的编码称呼自己。‘K-13’这个编码有什么不好了?”
K-13面甲上的笑容变淡了一点:“你可能忘记了,我可不是从流水线上下来的。‘K-13’只是一次实验的代号。只会让我想到在我之前死去的那些失败品。”
是啊,K-13是克隆的产物。但是照明经常会忘记这一点,可能是K-13表现得太正常了。
照明低声道:“......我很抱歉。”
“你不用道歉。”K-13迅速回答,语速比平常快了一点,像是生怕她要逃开话题似的,“我只是很想让你给我起一个名字。”
这回照明是真的没料到。
她下意识推拒:“可是我不会。我不是那些精通文学艺术的机,给人起名字这种事我做不好的。”
K-13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安静。
照明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你是真的想要一个名字吗?”
她说得很慢,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在问K-13,又像是在问自己:“想要我起的名字?”
“是呀。”K-13答。
这是一种漫长的惊讶,潮水一样蔓延过照明的全身。
她从来没有给别人命名过。那不是她这种人该做的事。她是初级研究所的研究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个体。她连自己生存的意义都时常搞不清楚,又怎么有资格给别人一个名字?
“我觉得起名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我以前从没有给别人起过名字。我总是以为……那是在某个人属于你,或者你属于他们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情。那代表了一种羁绊和联系。”
“就算你执意想要一个名字,也不一定要让我来取。你可以自己选,也可以找更合适的人。”
照明垂下光学镜:“我不觉得我有资格给你这种东西。我不是你重要的人。”
K-13沉默了片刻。
那种让照明不安的温暖声音又来了,像是裹着丝绸的刀片:“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呢?”
照明的火种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抬眼看着K-13,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对方没有逼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故意撩拨,只是很平静地,很真诚地揭露了一个她从来没有这么认为,也不敢认真想的可能性。
她本该立即否认的,这个实验体只是没经历过什么好事,所以才把她误以为是好人。
可她说不出口。
“我……”照明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把那句“你搞错了”说出来。
K-13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动人地微笑着。
照明轻轻从通风口吸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她突然觉得,如果现在她说“好”,那么,有什么东西真的会从此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