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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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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长到——”

随着一声吆喝,赵浩广踩着鹿皮靴大步跨进院子,腰间挂着的茶印铜牌叮叮当当乱响。

他捏起发霉的茶饼,三角眼众人脸上扫来扫去:“谁干的?嗯?”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连最爱嚼舌根的帮厨王婆子都缩着脖子往后躲,谁不知道这茶是要进贡给官府的。

“就是她!”刘管事突然从人群里窜出来,狠狠推了江心月一把,“老身亲眼看见她今早在西厢鬼鬼祟祟!”

江心月被推得一个踉跄,顺势跪倒在地。她不慌不忙捧起地上的碎茶:“会长容禀,这不是霉变,是天赐的福气啊!”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快步走到茶炉前,将茶末撒入沸水,“陆羽《茶经》有载,金花菌茶可愈肠疾。”

琥珀色的茶汤在阳光下泛起金光,江心月知道这是现代熟普洱的模样。

“放屁!”赵浩广的玉扳指“当”地磕在茶盏上,“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

江心月膝行到他跟前,压低声音:“三日前岭南刺史府的采办来店里,说重金求购养生茶。”

她从袖中掏出誊写的纸条,“您看,刺史夫人久痢不愈,正需要这样的金花菌茶。”

赵浩广眯起眼睛:“今早刘管事找你要债了?”

“刘管事让三娘时刻记得会长的恩情。”江心月突然声音哽咽,“去年要不是会长开恩预支工钱,我娘连口薄棺都......”说着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周围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帮工们交头接耳,有个小丫头甚至红了眼眶。

赵浩广敲了敲烟杆:“陈大,算账。”

霞光透过窗纸,把账房映得通红。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了小半个时辰,江心月就直勾勾地盯着陈大手里的算盘小半个时辰。

在最后一枚算珠“哒”地落位后,陈大俯身在赵浩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利钱免了,本金照旧。”赵浩广把契书往桌上一拍。

江心月闻言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谢会长开恩!”江心月深深拜下去,眼角余光却瞥见账本夹页里露出一角靛蓝色。

那分明是伙计们被克扣的工钱记录,密密麻麻写着“张三五贯”“李四三贯”......

回柴房的青石板路上,江心月正低头盘算着如何改良茶渣配方,忽然被人拽住了袖子。

“三娘!”一个圆脸姑娘气鼓鼓地挡在她面前,“我在这儿等了你半个时辰,你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喏,刚出锅的芝麻饼。”

江心月愣住了。这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杏眼圆脸,扎着两个小髻,看着莫名眼熟。油纸包热乎乎的,边缘沾着茶渍,捏起来酥脆作响。

“三娘,你咋知道刺史家要买药茶?”呆姑娘凑过来,呼出的热气弄得她耳朵发痒,“难不成你会算命?”

江心月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原主的好友呆六娘。她抿嘴一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油纸包上的茶渍。那所谓的刺史府文书,不过是她用灶灰掺水伪造的,今早特意蹭上茶汤做旧。

这法子糊弄得了一时,可等赵会长真去打听......

“哎哟!”呆六娘突然拍了下脑门,“原来你昨儿跟我要《茶经》是为这个!”她眼睛亮得惊人,“能帮上忙就好。”

江心月心头蓦地一暖。穿越以来,这是第一个对她露出真心笑容的人。她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有次饿得发昏,就是这个姑娘偷偷塞来块热馍,还说是自己买多了。

江心月突然抓住她的手:“六娘,你说......要是有人要五百两黄金才肯放你回家,你会怎么办?”

“啊?”呆六娘被她问懵了,“我、我把自己卖了也不值这个数啊......”她突然紧张起来,“三娘,你是不是欠人钱了?”

江心月摇摇头,仰头看了看天色。五百两黄金,简直是天文数字。可要是不试试,难道要在这破柴房待一辈子?

“三娘,”呆六娘突然压低声音,“你要是真缺钱,我这还有一些......”

“不用。”江心月打断她,拍了拍怀里的茶饼。芝麻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六娘,你哪来的钱?”

呆六娘耳根子一红:“我、我把母亲留的银簪子......”

“你!”江心月喉咙发紧,那簪子她见过,是六娘娘亲留给她唯一的物品。

“哎呀快走啦!”呆六娘拽着她往前跑,故意岔开话题,“再磨蹭天都黑了,你柴还没劈完呢!”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路上,一长一短,却始终挨得很近。江心月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油纸包,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

江心月回到柴房,叼着半块发硬的饼子。柴房里的老鼠突然不啃木薯了。外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混着夜风飘进来。

她猫着腰缩进灶台后的阴影里,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正照见赵浩广的衣角在月洞门一闪而过,腰间七枚茶印碰得叮当响。

“会、会长...”张二佝偻着腰,怀里紧紧抱着个青瓷罐子,指节都攥得发白,谄媚的嗓音打着颤,“这是岭南新到的蜜香单丛,特地孝敬您...”

江心月抽了抽鼻子。哪有什么茶香,分明是铜钱锈味儿。

“啪嗒”。赵浩广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叩着石桌。

张二抖着手掀开麻布,罐子里露出个鼓鼓囊囊的靛蓝钱袋。

赵浩广的声音像浸了冰:“私受贿赂,可是要割舌头的。”

“会长明鉴!”张二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小的、小的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摸出张的契纸,“您上月提过的城南茶园...”

江心月眯起眼。月光下能看清“王寡妇”三个字。

羊脂玉扳指慢悠悠划过契纸边缘,赵浩广突然轻笑一声:“白露那天申时三刻,鹤鸣堂的茶碾子该换新的了。”

“小的明白!”张二猛地磕头,“一定把碾槽擦得锃亮,能照见人影的那种。”

赵浩广掸了掸衣袖,突然朝柴房阴影瞥了一眼:“茶行最重规矩,可别学那些个眼皮子浅的——”

他话音未落,几只老鼠“吱吱”叫着从墙角窜过。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江心月才从灶台后钻出来。

她踢了踢地上散落的茶叶渣,突然发现一片金叶子正卡在石缝里。准是张二慌里慌张落下的。

江心月攥着金叶子蹲回阴影里,心想明早得找瘸腿张问问,那个“擦茶碾”究竟是什么意思黑话。

这茶行的浑水,怕是能淹死一头牛。

————

夜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蟋蟀在草丛里叫。江心月蹲在灶台前,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把发霉的茶饼掰碎,放进瓦罐里烘烤。羊奶在另一个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混着茶香的雾气飘了满院,惹得隔壁家的狗都汪汪叫了两声。

“三娘子,你捣鼓什么呢?”呆六娘扒着篱笆探进头来,鼻子使劲嗅了嗅,“好香啊!”

江心月吓得手里的竹勺差点掉地上,见是呆六娘,这才松了口气。她舀了半碗刚熬好的奶茶递过去:“尝尝?小心烫。”

呆六娘接过来,也顾不上烫,咕咚就是一大口,眼睛瞪得溜圆:“天呐!这比云来茶馆的茶汤还好喝!”她咂巴着嘴,又舔了舔嘴角的奶沫,“甜丝丝的,还有股子茶香,就是......”

她突然压低声音,“你要找的羊奶有着落了。西街卖豆腐的老张家媳妇刚生了崽,她家养了两头奶羊。说好了,后日寅时在菜市口槐树下等你,一桶奶要十五文钱。”

“当真?”江心月差点蹦起来,又赶紧捂住嘴。灶膛里的火苗映得她眼睛亮晶晶的,“太好了!我这些天琢磨着做奶茶卖,正愁找不到奶源呢。老张家媳妇可靠吗?”

“小声点儿!”呆六娘急得直跺脚,差点踩到自己的裙角,“刘管事那个侄女最近总在菜市口转悠,专逮人小辫子。老张媳妇人实在,就是嘴有点碎,你可别跟她多说。”

江心月捏了捏呆六娘的手掌:“我知道分寸。”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这是今儿刘管事赏的芝麻糖,我留了一半给你。”

呆六娘接过糖,眼睛笑成了月牙。江心月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一暖,突然说:“六娘,想不想赚钱?”

“啊?”呆六娘正往嘴里塞糖,闻言一愣,“赚钱?怎么赚?”

“明天帮我收些霉变的茶饼,再找点野薄荷。”江心月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赚了钱,咱们对半分。”

呆六娘眨巴着眼睛,糖都忘了嚼:“可...可要是卖茶需要茶博士令牌......咱们连茶摊都支不起来啊。”

“我正想问你呢。”江心月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火苗一下子窜高了,“茶博士考核是个什么流程?要是我能考个牌子......”

呆六娘掰着手指头说:“我表哥去年考过,说要先背《茶经》,足足三大卷呢。还得会分辩二十四种茶叶,连泡茶的水温都要拿捏准。最吓人的是实操考,上回抽到要在众人面前现炒青茶,我表哥紧张得把茶叶都炒糊了......”

江心月搅奶茶的手顿了顿,苦笑道:“这不就跟考秀才似的?”

“可不嘛!”呆六娘突然拍了下大腿,震得篱笆都晃了晃,“哎呀,但是今年茶博士考核的考章早就分配完了。我今儿去茶行,听赵会长跟人说名额都定好了。”

江心月手里的竹勺“啪”地掉进锅里,奶白的汤汁溅了她一手:“什么?那岂不是......”她擦了擦手,突然闻到一股焦味,“糟了!茶烤过头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瓦罐从火上端下来,呆六娘凑过来闻了闻:“咦,这焦香味还挺特别。”

江心月眼睛一亮:“对啊,咱们可以......”她突然神秘地笑笑,“六娘,咱们不卖茶,咱们卖'酪饮'。胡商管加了奶的茶叫这个,不算正经茶饮,自然不用茶博士牌子。”

呆六娘噗嗤笑出声,差点被糖噎着:“三娘你可真机灵!不过......”她突然紧张地四处张望,声音压得更低了,“赵会长那边......他要是知道咱们抢生意......”

“放心,”江心月把最后一块芝麻糖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我有办法应付他。”

月光下,两个姑娘的脑袋凑在一起,灶火映着她们亮晶晶的眼睛。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呆六娘突然“哎呀”一声:“完了完了,我娘该找我了!”她慌慌张张地翻过篱笆,又回头叮嘱:“三娘,记得后日寅时,菜市口槐树下!”

江心月笑着挥手,看着呆六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低头看了看锅里焦香的茶渣,又嗅了嗅空气中甜腻的奶香,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五百两黄金的目标似乎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

天刚蒙蒙亮,云来茶馆就挤满了生面孔。

江心月提着铜壶给客人添水,突然被刘管事一把拽到墙角。

“待会儿官差问话,你给我把嘴闭严实了!”刘管事尖利的指甲掐进她胳膊肉里,疼得她直抽气,“是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还没等她回过神,一个穿皂靴的衙役就敲着桌子问:“丫头,昨晚可见过张二?”

“张二?!”江心月手一抖,壶嘴溅出几滴热水。

“今早在左弯河发现他的尸体。”

“昨晚没见过。”江心月余光瞥见楼梯口闪过一抹靛蓝色,突然提高嗓门,“倒是今早在月洞门捡着个钱袋子。”

“少扯闲篇!”衙役“啪”地拍在桌上,震得茶盏乱跳,“问你什么答什么!”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后厨炭火爆响的声音格外刺耳。

赵浩广端着茶盘的手指发白,脸上却堆着笑:“官爷辛苦,新到的雨前龙井正温着。”

等衙役上了楼,江心月蹲在后院闷头劈柴。

斧头“咚”地砍进榆木,身后突然传来冷笑:“昨夜仓库闹的耗子,原是你这只白眼狼。”

“赵会长说笑了。”江心月胡乱擦了擦脸,木屑粘在睫毛上,“我这种粗使丫头,连仓库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那钱袋子......”

“听说白将军昨儿下狱了?”江心月突然抡圆斧头,木屑溅上赵浩广鞋上,“我今早经过告示墙,看见上面写着张二手里攥着半张借据,衣服上还挂着靛蓝线头。”

赵浩广一脚踢开脚边的木柴:“给你免了本金!”

“本金?”江心月停下斧头,喘着粗气,“我要顶张二的名额去考茶博士。”

她知道光还钱没用,烧火丫头永远低人一等。

可要是考上茶博士,就算最差也能支个茶摊,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

“你?”赵浩广像是听见灶台上的咸鱼开口说话,“大字不识的烧火丫头,想当茶博士?”

“这就不劳赵会长操心了。”江心月把斧头往木桩上一剁,震得赵浩广眼皮直跳,“您说,要是官差知道靛蓝线头的事,这云来茶馆会不会换个东家?”

赵浩广盯着嗡嗡震动的斧柄,突然笑出声:“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烂树叶泡出龙井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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