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政楼上,一道万里江山图的屏风绣将男女隔开,主座分别是圣上、皇后,其次是对应的王子妃嫔、重臣命妇。
隔着这密密层层的屏风,颜娇望不到屏风那头的情景,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只可惜百里書不得言,颜娇是一点儿也寻不到他。
好在颜娇身份特殊,不能一直都待在娘子堆里。名义上她还是个将军的头衔,本次除夕夜宴还旨在褚柏霖与允贤公主相面。所以,颜娇还做了个牵头拉线的媒人角色。
首先是朝中大臣与圣上同饮,元仁载罢了相位,但丞相之位一直空悬。中书令郑赢现在朝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论资历当然是他同圣上汇报近一年国家税收、财政、军事等各个方面的政绩。
大臣们歌颂完,就该各位王爷、公主、孙儿辈的人拜贺圣上。皇后这边便遣颜娇携公主饶过屏风,前去拜谒。其实旨在为公主见褚柏霖引路。
颜娇在前,公主在后一步距离。颜娇快速扫过一众人只为找到百里書,却不想,坐在圣上近前位置的分别是李修缘、燕王、明王、褚柏霖、郑赢等人。
其他文武官员按照品阶大小分座左右位置,左右各三列。就连卢骏,亦坐在宴席的中间位置。而左边第三列最末位上,便是这个国家的北静王、圣上的亲子,百里書。
颜娇心中酸涩,眼神里隐隐的心疼面上便有些怒意。可百里書那温柔的目光、和煦的笑容,“穿云渡水”而来,那一刻,颜娇自觉立地成佛也值了。
内侍松年上前一步,挡在颜娇身前,颜娇被迫收回视线,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差点儿失态。
内侍松年将允贤公主引在褚柏霖身前,两人对望一瞬,轻施一礼,便各自归位。
圣上望着一众儿孙,道:“怎不见诏王?”
众人面面相觑,如此重大宴会,按理说诏王不应迟到缺席的。
不知是谁在宴席上道:“臣骑马而来,长安大街上见过诏王的车辇。除夕之夜家家户户外出燃竹赏灯的庆贺。许是人多拥挤绊住了脚。”
圣上听闻,和着过节的喜气与城中百姓的热闹氛围,便也不怪了,道:“既这么着,且不等他了。别误了驱傩的吉时。一会儿来了,定要罚他几杯才算。”
圣上都这么说了,众人只得呵呵、哈哈的陪笑附和。
颜娇也不以为意,只等着众位儿孙拜贺完归位。接下来便是驱傩仪式了。
驱傩之前得有圣上亲自燃放第一支烟花,意味大唐带走灾祸,讨个好彩头,驱傩才算正式开始。
圣上欲要起身,然头有些晕沉,一是有些贪杯,二是头痛之症始终伴随着这位老人家。
“圣上保重龙体,不若寻人替之?挡煞一说也是有的。”李修缘就在圣上身侧,进言道。
圣上点了点儿头,一一扫过他的这些儿孙们。
颜娇本欲跟着公主转回屏风后的娘子堆里。但听说这事,忙又急转调头,伏地跪拜道:“臣愿去!”
圣上本意属意诏王替去,但诏王不合时宜的不在。退而求其次也应该选燕王。可虽然解了燕王的足,但心里念起燕王的所作所为,圣上内心仍是心痛哀伤不已。所以并不待见燕王。
见颜娇主动请缨,便无奈应允了。
内侍松年将点燃的香烛一支交到颜娇手上。颜娇喜滋滋的接过,抬头提眸眼角余风里却瞥见褚柏霖正扯嘴冲她笑的淡然,好似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也没有那么过多的纠缠,有的只是同袍之谊。
这还是今晚二人第一次对眼,脑海里不由想起之前种种,见褚柏霖不似纠缠之态,颜娇亦轻轻颔首算作回应。
褚柏霖亦将端起的酒杯往前倾了倾,作回应。
颜娇转身,手持一支香,坦然往百里書所在的末位而去。颜娇之所以毛遂自荐,完全是因为她知道燃放烟花的爆竹安放在楼台之上。既辉政楼边缘多出的露台部分,平常是为了圣上赏景之用,无遮拦视野好,如今燃放烟花这等危险之物,定然要将烟花安置在空阔之处。
颜娇尽量克制自己摆出一张木板脸,但眼角的笑意却一直追随在百里書身上。
虽坐着,然她就是觉得百里書清瘦了不少。不由皱了皱眉。
待终于走到百里書面前时,忍不住冲他咧嘴一笑,挤眸抛了个眉眼。辛亏宫里上上下下的奴婢皆训练有素,除非主子允许抬头,其他时间皆是垂眸而立的。
以至于刚才她对百里書作的那些俏皮小动作,立在楼台垂眸等候的那两个小宦官一概不知。
倒是百里書前面坐的两位。第一排的是位着绯色官服的年老者,须发皆已花白,本就喝了酒,又见颜娇挤眉弄眼,老头儿还觉自己许是看花眼了,拿出帕子,不停的擦拭着眼睛。
第二排的是位小年轻,着深绿色官服,应是六品官员。他长的倒是清秀明净。
颜娇往百里書方向抛眉眼,这位六品小年轻还以为颜娇是抛给他的。登时便垂下了脸,羞的直红到耳朵根儿。
百里書眉梢眼角具是爱,忍不住的抬袖遮住粲然笑意,来掩盖颜娇明目张胆的挑逗!
颜娇在一名小宦官的指引下,成功点燃了那支烟花。众人屏息听着火芯子滋啦啦燃烧的声音,颜娇忙知趣的悄悄退到百里書一边,给大家让出观赏之地。
等了差不多得有五息,伴随撕裂夜空的一声厉响,炫丽粲然的烟花在空中绽放。阖宫上下没有一人不望向天空看烟花吧?
颜娇趁机搞起小动作,因她身材瘦小,刚才烟花燃放那一刻她是蹲下的,层层叠叠的人海中,根本注意不到她这个小个子。
她趁机往百里書案边靠了靠,试图离他更近一点儿。颜娇穿的是圆领锦袍,百里書穿的是宽袖氅衣。颜娇趁人不注意,偷偷的将手钻进百里書的宽袖中。
颜娇明显感觉到百里書身躯一震,侧头看烟花的脸微微下垂,笑意盎然的挤了下眼,算是对颜娇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大胆行为的责备。
颜娇懒理,假装另一只手去抓案上摆的果子吃。在百里書手袖里的那只手却被百里書狠狠地握住。温热着、手心微微有些潮湿......
百里書的大拇指轻轻的刮着颜娇凉凉的小手心,像是挠在颜娇心坎上一样。若不是这样的场合,颜娇当真一股脑掀翻了桌子,狠狠地拥住百里書咬他的脖子......
烟花稍纵即逝,看完烟花又响起大家窸窸窣窣的热闹声。颜娇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百里書身边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紧紧攥住对方的手,依依不舍着,谁也不想撒开......
可驱傩仪式的鼓点已经敲响,该由圣上亲率重臣儿孙们一同观礼了。
恰在此时,一名小宦官急匆匆的自殿外饶过宴席后,悄悄的寻到松年耳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