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卫恩与蓁蓁在相拥,这边卫灵靠在明方肩膀上,在与他闲聊。她刚给明方疗了伤,怨了蓁蓁半日,终究还是在明方的劝慰下,消了气。这会子,她在感慨这一对小夫妻。
“你说这俩人,真是一样的脾气,但凡对方有点什么三长两短,能不管三七二十一,闹得惊天动地的——就说我这二弟,”卫灵微笑道,“樱奴来之前,冷静自持——有一日我还跟你开玩笑呢,说能让我这二弟动真情的会是什么人。一开始母亲催逼他娶樱奴,我还担心,他会不会和耶耶一样,整日对自己的妻愁眉苦脸,没想到这还真是个缘分。樱奴一来,他还爱得不要不要的,完全变了样,想不到我这二弟还有这一面。”
明方笑了,道:“若有缘,就是不强逼也会遇上;若无缘,怎么撮合也无用。二郎对樱奴的爱炽热得像一团火,别烧死他们两个才好。”
卫灵乐了,又道:“那我们呢?我们的爱像什么?想想若我们没有这份缘,我们今日会是什么样子?”
明方转头垂眼瞧她,笑道:“你说呢?我们的爱像什么?”
“像水?像平静温和的水,在这三界万丈光阴里穿梭、停歇,走走停停,不曾回头。”
“说得极好。可你忘了,我们最初也和二郎他们差不多,都会为了对方不顾一切,死去活来的。”
“也是——你的伤如何了?”她一直担心他的伤。
“没事儿!不早好了么?”
“我看下。”她解了他的衣裳,摸了摸他肚子上那伤口,又道:“确实好了。”她抬眼一瞥,却见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心一跳,脸一红,与他相看无言。他慢慢把她的手放到他腰上,又把唇送到她唇上,与她热吻、交欢缱绻……
蓁蓁第二日起来,想到明方的伤,心难释怀,只在脸上微微打扮一番,并不盘发,便去找明方和卫灵道歉,探望明方。三人说了一阵话,自是卫灵嗔了她几句,又与她和好如初。
这日天色阴沉着,却炎热不散,似是积着什么火。下昼,卫恩去找如玉。
如玉见到卫恩,自是无比欣慰。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见到自己最喜欢的人更开心了,还是见到他独自一人,还是他们这样单独面对面。她有时幻想,如果妖没那么专情,她也许可和他在一起。她知这么想对不起蓁蓁,可她就是放不下他,也只能幻想。
可她很快发现他脸色不对。
“那恶人是你帮樱奴找的,是吗?”未待她问候他的伤,他便质问她。
她看着他怒意渐起的双眼,小声回道:“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害她?”他生气道。
“我……”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双眼。
“她糊涂,你也糊涂。你知不知,杀人意味着什么?”
“她是为了帮你伤好得快些。虽然我不清楚,你究竟伤重到何等地步,但我看她那般恳求,我想,若非不得已,她绝不会迈出这一步。”
“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如玉只看着他不说话。
卫恩面带愠色,对她道:“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你明明是她朋友,你也是我朋友。你但凡把我们当朋友的话,你怎么能这么干!”
如玉有些吃惊地瞧着他。
“所以你找我来,是来指责我的,是吗?”如玉眼里一颗泪珠落下,如她失望的心,重重坠落在地。
卫恩见她落泪,似乎无动于衷。
“怎么?难道你害她,我不来找你问个清楚吗?”卫恩愠色不减。
“我怎么害她了?”如玉双行泪下,两眼通红。
“你对我一直有意,对吧?”
如玉怔住了。
卫恩继续道:“你到现在也没放下,是不是?”
如玉不知该不该承认,她突然有点害羞了。
他又道:“你觉着你得不到我,所以索性让她也得不到我,对不对?”
如玉大吃一惊。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看她。
他可以不爱她,可他怎能如此羞辱她?
“是不是卫娘子在你耳边挑唆什么了?”如玉气愤问道。
“什么叫‘挑唆’?她说的不是事实吗?”他也气愤道,“这恶人不是你帮她找来的吗?”
“是我帮她找来的。可这是她求我给她找的!”
“她求你,你就给她找。她找了这么多伏妖侠,连云三都拒绝了,怎么就你答应了?你安的是什么心!杀人偿命这事儿你不知道吗?你不懂吗?她杀的虽是恶人,可她没有这个资格去剥夺他的性命,这点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还是说你觉得她抢走了我,你心里不爽、不痛快,一直瞅不着机会,这回好了,老天开眼,你可纵容她造孽,再来一个‘是她求我的’,然后全身而退?你算计她也该掂掂自己分量!我不是不懂算计,是我根本就不屑算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如玉怔怔地注视他半晌,反复捡拾着他这一连串炮轰留下来的碎片,反复查看,反复品味,反复磨伤。
“我安的什么心,”如玉终于道,“我的心,不都安在你身上了吗?”
卫恩瞧了她一眼。
“她是为了你,我就不是为了你么?”如玉哭道。
卫恩不发一言,并不瞧她,却也微露愧色。
如玉继续泣道:“如果我是卫娘子,你肯定不会这样凶我,对吗?”
卫恩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你凶她了没?”如玉泪眼模糊。
“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她是为了我……”卫恩道。
“那我就不是为了你?”
卫恩说不出话来。
“你爱她,所以觉得别的女人都不值一提。你爱她,所以她做什么都对,哪怕她不对,你也要给她找替罪羊。我突然发现自己爱你爱得好卑微啊!我真的真的好嫉妒、好难过,我和她对你是一样的心,你对她可以放任维护,而你却这样对我!
“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这样羞辱我,我怎么说也是一个侠啊!我难道真愿去帮她杀人?可她求我,她说是为了你,她一提到你,我就动摇了。我又何止是为了你?她的快乐是你的快乐,我也一直把她当朋友,她求我,我焉能袖手旁观?
“我为你们二人能幸福地在一起,帮她,帮你伤好得快些,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就因为你不爱我,你就可用这种态度对我吗!”如玉泣不成声。
卫恩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如玉又哭喊道:“我也是爱你的啊!我也可为你承担一切后果,哪怕是造孽……”她嚎啕大哭。
卫恩本想去安慰她,但想到自己已有樱奴,不宜抱她,只得垂手道:“你别哭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这个态度,冤枉了你,是我不对。”
如玉并未停止哭泣。她实在太伤心了。
卫恩见安慰不动,索性走开,背对着她道:“不小心让你爱上我,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从不滥交朋友,只希望我身边的朋友,和樱奴身边的朋友,都是真诚、没有心眼、有原则的益友。如今既是我冤枉了你,这事儿我便不再提了。你若不计较,我们还可做朋友,只是别再把工夫浪费在我身上了,云三对你很好,去珍惜他吧。你的爱,我回报不了你,这辈子回报不了,下辈子也回报不了,樱奴已是我的唯一,所以我不愿再欠你。欠过你的,也只能继续欠着了。”他迈步离去,留下如玉一人,泣涕涟涟……
这晚,如玉约了蓁蓁出来。二人互行了肃拜礼后,蓁蓁开口了:“四娘,你约我出来,可有事?”
如玉面无表情道:“卫娘子,敢问你,对妾可有何意见?”
蓁蓁一脸不解:“四娘,你……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怎么了?挑唆二郎来骂我,你可还有把我当朋友!”
蓁蓁大吃一惊:“这……”
“是你求的我帮你找恶人,结果你自己放弃了计划,又仗着二郎爱你,撺掇他来指责我,叫我给你当替罪羊。你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是吗?我知你很爱他,也知你容不下第三人,可你做事也该厚道些,别觉我平日温柔就好欺负!”
蓁蓁听得糊里糊涂的,但旋即冷静下来,问道:“四娘,你是怎么了?可是二郎哪里对不起你了?”
如玉赌气道:“他可没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你吧!”
蓁蓁本就听得莫名其妙,又听她这般阴阳怪气、扭扭捏捏,半天不说清楚怎么回事,好不恼火,脾气也上来了:“兰四娘!你说话爽利清楚些,我到底怎么招你惹你了?我好歹也是二郎心头眉间的人,别把我惹急了,找二郎打你呦!”
如玉一听,往日的好脾气烟消云散,破口大骂:“妒妇欺我太甚!二郎究竟看上你哪一点?真是命运弄人,才叫二郎碰上你这么个刁妇!”
蓁蓁一闻得如玉骂她,可不气坏了?她想到卫家要有伏妖侠做朋友,才能长久,可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她心头这火呀,是下了又上,上了又下,反反复复,怎么也无法消解,憋得她脸色铁青,只待发作。
还好蓁蓁身旁的妙芝身在局外,看得清楚,想得冷静,便对二人叉手道:“二位消消气,二位一个是伏妖侠,一个是狐族卫家新妇,还是以和为贵。”
如玉讥刺道:“‘以和为贵’?我倒想‘以和为贵’,你家主子可是威风得很,生怕夫婿教人抢了,背地里算计人,还讲什么‘以和为贵’!”
蓁蓁可是不爽了:“抢夫婿?我怕甚么‘抢夫婿’?妖一动真情便是一生一世,你也得抢得动哉!我把他送上你的床,他立刻把你光秃秃地踢下去请我上来!”
如玉闻得,羞得坐到地上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骂道:“这悍妇辱我,苦毒何甚!”
蓁蓁无动于衷。妙芝劝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嘛!二位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何必呢!”
她又劝如玉道:“四娘,你莫哭了,你想想,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既是二郎指责了你,你又焉能迁怒娘子呢?娘子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她仗着二郎爱她,根本不怕有人抢二郎,又何必算计你呢?”
如玉一听,渐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