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妍坐的木凳离魏琮很近,令他很轻易地察觉出周令妍的情绪。
二人结束对话后,周令妍一直托着下巴,耷拉着脸。
他偏过头,眉眼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魏琮回想起了一些从前在尚书房的事。
他克制着自己的声色,身子忍不住凑近她:“你还有别的事吗?”
“啊?我没事。”木讷的双眸很快恢复灵气,周令妍骤然回过神,撞上了魏琮的目光,心里一紧,“殿下突然靠近,一点动静也没有。”
见此状,魏琮继续执笔批示公文,“是你自己太专注,与孤有何干系?时候不早,你抓紧歇息罢。”
“今夜我与殿下同住一个营帐?”
“你又有异议?”
“臣只是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臣的名声有损,对殿下的清誉亦有损。”
“你是在乎你的名声,还是在乎孤的清誉?”
“二者有何分别?殿下细想便知。”
魏琮无言以对,只好解释:“如今物资紧缺,许多东西只能凑合使用。孤总不能,让你同车队的人一起住罢?”
罢了,她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更何况,现今百姓物资缺乏,自然是能用则用。她如今不过只是琵琶伎,又不是什么官家小姐,讲究那么多做甚?
还是正事要紧。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时,拂晓的晨光刺醒了周令妍。
她手脚麻利起身,发现帐中空无一人。
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也不记得魏琮是何时歇息的。
有人在外似乎听见了营帐内的动静,“姑娘,方便我进来吗?”
周令妍换好衣衫,快速回答:“请进。”
那人端了碗米粥和一个小馒头进来,“姑娘吃早膳罢。南州形势紧张,只能委屈姑娘凑合。”
“多谢。”
用过早膳,周令妍拾起木桩上的笔和纸,开始构思清查人丁的内容。
她有一个好主意,制定人丁清查的相关题目。
倘若内容广泛印刷后,让百姓依照家庭情况填写题目。既不费时,也不费力,很快可以探清现有人丁的数目。
“不可。”
魏琮听过她的提议后,即刻驳回。
“一,地动后南州城履为平地,何处寻找制纸和印刷的场合?二,南州多数百姓以农作为生,不识字已是常态。你让他们填写,他们认懂的可能性为零。”
“难道就没有快捷的法子吗?”
魏琮握住茶杯,抿了一口:“孤觉得,倒不如你逐一询问。至少,比你在此地苦思冥想半晌,要有用得多。”
“也罢,探查一下灾情有助于增长见识。”
周令妍拿起桌上的纸笔往外走,快走到营帐口时,她猛地回忆起自己未行礼便离开,不合礼数,于是转身屈膝行礼:“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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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后山脚的这一片平地,从前只是用来种庄稼的。灾害发生后,地方官员发现仅有这一片地方暂且未被摧毁,因而选中此地扎营。
为了节省空间,百姓们的营帐相互紧靠。这也为周令妍收集信息,便捷了不少。
周令妍办完事时,已经入夜了。
月牙高高挂起,清冷的月光为营地增添了几分肃静。
她回到营帐,四肢乏力,好似徒步行了几千里山路。手里的名录被她放在木桌上后,熟练地往床榻上一躺,脑海里浮现起今日和旁人的谈话。
“我们家原本是六口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人。”
约四五十左右的男子缝制着残破的衣衫,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眉眼哀伤。
周令妍握笔一愣,低眸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我本与我的爹娘、我的妻子,还有我的两个女儿一同居住。后来女儿们失了踪影,妻子由此伤恸离世。前几日,山洪生生活埋了爹娘。”
“失了踪影?”周令妍的眸光闪过几分震惊,她一边记录,一边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
“是啊,两个女儿不见时,大的也才十七八岁,小的刚过及笄。这一晃过了四五年,也不知道我那两个女儿过得如何。”
“您有找过她们吗?”
“找过啊,怎么没找过。咱们这种卖柴的,遇人也多,逢人就问。偶尔还遇到从其他地方来的大户人家,自然要去探探口风。我也曾向官府报过案,官府派人也寻不到。”
“甚至,我还去青楼茶馆问过。有时我在想,她们该不会被哪些大户人家捉去当小娘了?可有时又在想她们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该多大了?”
说着,男子鼻子一酸,眼眶湿润。
“您不妨告诉我,您的两个女儿名讳。等事办完了回京,我也好帮您留意。”
男子眼神一亮,“好啊好啊。”
“也帮帮我吧。”
“还有我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