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空青半敛眸,透过袅袅烟雾,戏谑而好笑地看他,半晌,低头淡笑出音:“嫌她脏了?”
“什么!?”晏知安飞速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空青上前两步,抬手将掺杂火星的烟灰弹到他胸膛。
“喂!你有毛病啊!”晏知安被绑着无法还手,被他的神经操作吓得慌里慌张地退后两步。
裴空青不屑回答,勾着唇,一双墨染的眸深邃又晦暗,像无底的黑洞,让人看不清,烟头的火星在指尖被掐灭,好像没有丝毫温度一般。
电梯门开启,他吊儿郎当地走进去,在门关的瞬间,包裹纱布的修长大手又抵于门口,从里面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回去告诉你哥,老子没碰她。”
其实裴空青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晏知安砸下来的这一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的地球有没有他都是一样在转动,在圆满顺利地转动。
门外大雨依然嚣张放肆,路灯在浓密雨帘中变得支离破碎,更有风声凄厉,树枝呜咽,天然就是一场阴森恐怖的舞台剧。
店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是眉清目秀、文静善良的长相,她从办公桌里拿出雨伞,整理妥帖后递过来:“我看您刚才冒雨而来,等下请带这把伞走吧!”
裴空青不客气,接过伞道谢,然后说:“最近花朝不太平,一个人守夜,不怕吗?”
“不是一个人哦!”店员温柔地笑笑,“同事在阁楼休息,我们轮值,人就是很怪的动物,如果真的遇见什么危险,两个人或许也无法力挽狂澜,但只要有人并肩相伴,就好像有勇气,有力量,就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了。”
“您是听说了连环杀人犯的事吗?”
“不用担心,他已经落网了,这条街每隔两小时就会有警察巡逻,很安全的,谢谢您关心。”
“不过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您要不要等等再走?”
裴空青支起伞,朝店员点头致谢:“不了,我明天把伞还回来,谢谢了。”
话落,他推门而出。
暴风雨持续主导着鬼哭狼嚎的舞台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一条长街空荡无人,只有五颜六色的塑料桌椅雨蓬横七竖八铺在雨幕中,地面淤积的污水已经漫过脚腕。
裴空青浑身湿透,妖风一袭,娇气的伞骨被风刮得翻折,没支撑几秒,断了。破烂的伞面挣脱了骨架的束缚,随风卷进瓢泼大雨里,手上转眼就只剩了一支伞柄,以及几支竖起来的细骨。
看着有几分滑稽。
他烦躁地抓了抓贴住头皮的发,手掌搓过糊眼的雨,大手一挥,把伞柄丢进水里。
走出两步,又倒回去在水里摸,摸了一会儿没摸到,伞骨已经被流水冲走了。
街边路灯昏黄,瓢泼雨雾中视线模糊,一条细弱的影子撑着一把大黑伞,像是杵在水洼里的蘑菇,顶着风,吃力地在水里淌,摇摇晃晃的,快被风连根拔起,卷进雨中。
头顶灯光闪了两下,灭掉了。
黢黑的天仿佛有那么一瞬间脱离了时间的掌控,闪电恰逢其时地点亮夜空,大黑伞往上抬了一点,在那一闪而过的明亮中露出一张惨白而乱糟糟的脸。
“屠准?”
“你出来干嘛?”
裴空青口吻冷硬,又因为暴雨,不得不放大音量,听起来就有了野蛮不耐烦的意味,他腿长,步子迈得大,踩在污水里溅起张牙舞爪的水花,几步就跑到她面前,抢过她手中的伞。
掌心贴到额头,还滚烫,又长又白的睡裙被淋湿,底部一截泡进了水里,湿漉漉的裙子贴着纤细娇柔的躯体,肉色从一片浸透的白里透出来,隐隐约约的,成了一道凄惨的光。
“就不能听话点吗?”
断电的雨夜,裴空青的脸色刹时比天色还蛮横、阴沉。
屠准抬头望他,眼睛通红,但被淋了一脸雨,也不知道有没有掺杂眼泪,她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裴空青拽着她的胳膊,半蹲着把人拖到背上。
突然腾空,屠准没勾住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在水里,塑料制品太轻飘,瞬间就被流水冲走了。
“裴空青,拖鞋……”
裴空青没理她,像是没听见。
一道惊雷碾过头顶。
两人都震颤了一下,步伐加快,往旅店赶,这一刻他们都成了浪潮里的飘萍,在黑暗和冰凉中辨不清方向。
拐个弯进了窄巷,打算抄近路,排水道淤堵来不及泄水,这一块的积水更加严重,直接淹到了膝盖处,在流水的冲击下,裴空青不至于站不稳,只是前方突然飘来一块木板,他往路边避让,正巧碰见一间刚倒闭的店铺,门锁虚挂在把手上,坏了也没人修。
他背着她推门进去,先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