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空青腿长,但走路懒散,脚步稍慢。
眼看那道背影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了,屠准却眼前一黑,脚底一滑,“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一双手出于惯性向前寻求支撑,冷不防拽着某只裤腿行了个大礼。
路过的护士姐姐没道德地“噗嗤”一笑。
裴空青慢吞吞地弯了腰,语气不轻不重的:“不求你知恩图报,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毁人清白,实在不厚道吧?”
屠准立刻松手,惊恐地抬眸,看到沾满泥垢的马丁靴,脏兮兮的裤腿,还有缠满创口贴的一双手。
他动作迟缓又恹恹地提上了裤子。
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这又怎么不算农夫与蛇?
屠准咬咬牙,从齿缝逼出三个字:“对不起。”
裴空青沉默着,把手机摁亮举在她面前。
是她前脚踏进花朝,后脚就发布的合租信息。
裴空青继续翻出付款记录给她看:“检查费和医药费总共2780元,水饺16元,辛苦费就不跟你算了,微信还是支付宝?”
这人把她从废墟里挖出来,就该知道她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我没钱!”屠准趴在地上,声如蚊吟却又理直气壮。
裴空青轻蔑地看着她:“没钱就打电话让家人来赎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
家人?是这样的没错,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屠准只能任他嘲讽,额头伤口隐隐作痛,伤口裂开了,鲜血浸出纱布,手指摸上去,还温温热热的。
“你先起来。”裴空青双手叉腰,冷眼看她,“成年人了,耍赖算个什么事儿?”
屠准嘴唇下垮,鼻尖一酸,眼泪骤然滚落。
下一秒,一双大手架着胳肢窝把她拎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双腿腾空的失重感,她便落入一个结实可靠的怀抱。
回到病床上,裴空青皱着眉,按得头顶铃声直响。
护士很快过来。
缝的针崩开了,要重新处理,针线拉扯皮肤的感觉清晰得可怕,屠准不是胆小懦弱之人,但却受不了这种冰冷的拉扯感,她宁愿留疤,也不愿治疗,反抗之下,裴空青的衣服竟然被她从领口撕开,在他那深陷如月牙的锁骨处,纹着一枝雪白干净的花。
——是栀子花。
屠准微微怔住。
裴空青已经彻底没了好脸色,一双大手摁住她无法动弹,屠准注意力被吸引,也安静了不少,护士很快处理好伤口。
又能有多难受?忍一忍就过去了。
屠准平静下来后,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理所应当地生出羞耻心和罪恶感。
裴空青倚在床边,背对她,扯烂牛皮纸带,打开食盒,筷子是从地上捡的,往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下,夹着水饺一口一个,吃到一半回眸问她:“真不吃?”
屠准眼泪汪汪还没干,支起身子,欲言又止。
裴空青打开桌板,半盒饺子放她面前,又把破破烂烂的牛皮纸袋扔过来——里面还有一双新筷子。
怎么不是无家可归的小狗遇上了心软的神?
屠准理亏心虚,低下头,捧起食盒默不作声地吃饺子,但一个饺子还没咽下,裴空青摸出钱包抽出两张钞票,犹豫了两秒,又放回去,改成抽出身份证和银行卡,然后把整只钱包放在床头柜上。
屠准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要走吗?”
“不然呢?”说完他就走了,甚至懒得回头再看一眼。
病房门“咚”声砸上。
屠准知道花朝县就像芝麻粒一般小,但两个人若非刻意相约,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放下水饺,抓起钱包追出去。
她想,应该说句谢谢。
不,是必须说句谢谢!
还想……
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