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混着淤泥嚼菜根,哪怕将满口的砂砾吞进肚子里,她也不要死!
“不能死……不能死……”白栖枝在心里一遍遍默念。
雨越下越大,泥泞的土地变得更加湿滑。
白栖枝靠着这些野草和泥土勉强恢复了些力气,喘了几息,又赶身向前。
——轰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一道响雷劈下,宋怀真的声音被雷声淹没。
她脸色苍白,看着自己一向崇拜敬重的阿父,满脸都是不解与失望。
“阿爹,从小您便教我,我宋家子嗣要重情义、明是非,这是祖辈留下的训诫,也是我们立身之本。可如今枝枝她生死未卜,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您说宋家世代以仁义立家,却为何让我眼睁睁看着朋友陷入危难而不顾,这难道就是您口中的‘仁义’吗?”
““够了!”宋鸿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的茶盏哐当作响。他的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怀真,你太天真了!这世上的事,不是光靠情义就能解决的!白栖枝的事,牵扯太深,不是你一个女子能插手的!你若贸然行动,只会给宋家带来祸端!”
宋怀真咬紧牙关,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可她是我的朋友,亦是长宴的朋友!”宋怀真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不甘,“阿爹,您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无愧于心。如今枝枝下落不明,我若什么都不做,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宋怀真!!!”宋鸿晖“腾”地起身,却在看到女儿满是泪花的眼后软了心肠。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宋怀真,负手沉沉叹了口气,语气稍稍缓和:“真儿,倘若她不是什么白栖枝,而是张栖枝、李栖枝,阿爹绝不会拦你,可偏她姓白!她是前书画院翰林白家白纪风之女,上面已经有人知晓她的存在了,倘若我们再与她有什么瓜葛,到时候被灾蒙祸就是我们宋家!宋家能有今日的地位,是几代人用血汗换来的。你、我还有长宴,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让整个家族陷入危险。怀真,你听清楚了么?”
一句话,震得宋怀真当场呆愣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以,阿爹的意思是,枝枝的失踪跟朝廷有关?
可为什么?枝枝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有什么错要被如此赶尽杀绝?
她有什么错?!
四下寂静无声。
见宋怀真如此,宋鸿晖也不再多说,只默默转身离开。
宋怀真站在屋里,门外传来宋鸿晖严厉的声音:“看好小姐,不准让她出去。”
“是。”
宋怀真眼见自己的房门被重重关上,她无力地坐倒在床上,随着一声闷响,一切尘埃落地。
——嘭。
“嘶!”白栖枝狠狠倒吸一口冷气。
方才泥土太滑,她一个没注意,居然一下子顺坡下滑,还好她及时扭了方向,以头顶撞树为代价,这才没让自己滑进溪里。
好痛啊……
旧痂又叠新伤,白栖枝痛得几欲昏过去。
她伏在岸边,固定好身子,将头猛地扎进溪水里。
一秒……两秒……三秒……
“呼——”
四处溅起水花,那些泥啊血啊的,都顺着溪流消失不见了。
白栖枝又反复扎了几次。
雨势渐小。
不过片刻,原本还迅猛的大雨就这样一点点停了下来。
白栖枝扬起清爽的脸颊,甩了甩头上的水,侧脸趴在一颗鹅卵石上,看着碧洗如练的天,眨巴了两下眼。
“呵——”她从肺腑中挤出一口浊气,笑了。
回去的路还很长呢,光是这点可远远杀不死她。
今天的她,已经十五岁了。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还要回家呢。
回家、回家。
她想回家去,她想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等到一切过后,她一定要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所以——
“不能停……不能停……”
就凭着心尖上这么一点点的温存的念想,白栖枝咬着牙、耸动着身子,继续向前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