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有些伤心。
但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伤心,如今香玉坊正是忙的时候,等她什么时候闲下来再有空伤心也不迟。
想着,白栖枝赶紧调整好心态朝香玉坊赶,却在进门看到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时顿住脚步,不可置信道:“宋哥哥?”
宋长宴是在不久之前来的,他一进门就不见白栖枝的身影,一问之下才知道白栖枝原是回林府去了。
本想着今日就这样无奈错过,没想到在他将要离开时偏巧她又回来了。
“枝枝姑娘!”宋长宴面上难掩欣喜,立刻扑上前去,握住白栖枝的,摆出一副哭哭脸撒娇道,“枝枝姑娘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今日要见不到你了,我差点就要难过得哭出来了。”
“嘿嘿……”白栖枝粲然一笑,伸手想要去摸宋长宴的脑袋,却在踮脚的刹那想起宋鸿晖曾对她说的话。
——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此纠缠对彼此都不好。
几乎是一瞬间,她落下脚跟,向后退去一步,抽离了宋长宴的手。
“宋二公子。”她尽量装作一副疏离模样,垂眸轻声问道,“不知宋二公子此次前来何事?”
宋长宴知道她还在为前几天的事耿耿于怀,倒也不在乎她这般模样,笑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啦,就是,我听闻枝枝姑娘这月考绩合格,特来为枝枝姑娘你贺喜,哦对了!我还带了贺礼,不知道枝枝姑娘会不会喜欢。”
说着,他拎着一个用红绢布精心包裹好的小盒子,神神秘秘地递到白栖枝面前,一副“求夸奖”的讨好神情。
白栖枝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接过,结果一对上他水灵灵的狗狗眼,立即心软成一滩,下意识伸手接过。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结扣,又小心翼翼地将檀木小盒的盖子打开。
这是!这是!
在看到里头静静卧在红丝绸绢布里东西时,她一个没忍住,惊喜地捂住嘴巴,眼中泪水喷薄而出。
“枝枝姑娘。”见她哭,宋长宴立即慌得手足无措。
他赶忙解释道:“之前我有一次上街游玩,无意间看到一家当铺里卖着这个,就赶紧买下来了……”说到这儿,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这可是枝枝姑娘的阿娘留给枝枝姑娘的遗物呢,我想,如果这个东西被其他人买走的话,枝枝姑娘一定会很伤心的吧?所以我才想着要赶紧买下来,打算找个好时辰把此物还给枝枝姑娘,只是枝枝姑娘近日来一直很忙,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借口来找枝枝姑娘。这不,趁着这次道贺,我立马就把它拿来了,希望枝枝姑娘不要愿我唐突。”
宋长宴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本来想好的话都说得语无伦次。
他伸手想去擦白栖枝脸颊上的眼泪,却又怕白栖枝嫌他失仪,举起的手一直僵在空中。
白栖枝的眼泪就这样落着、落着,大颗大颗地泪水砸在那个有着划痕的金手镯上,洇湿了盒内大红绢布。
“宋哥哥……”白栖枝抬头,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水葡萄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宋长宴,小心翼翼地道,“宋哥哥如此亲近我,不怕被家里人责罚么?”
宋长宴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道:“不会的,我都跟我大哥说了,我要一直和枝枝姑娘做好友,日后若有人责罚下来,所有后果皆由我宋长宴一人承担,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的。”
白栖枝灵敏地捕捉到关键词,不解道:“麻烦?”
宋长宴知道自己多说了不该说的话,狠狠一拍脑门:“哎呀什么麻烦,是我说错了,枝枝姑娘才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呢!都怪我,一时着急口不择言,枝枝姑娘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下次一定不会再犯的。”
白栖枝乖顺地点点头。
虽然宋长宴如此解释,但她却并不觉得这只是宋长宴一时的“口不择言”。
早在心电流转间,白栖枝的内心早就有了答案,一瞬间,她什么都想通了。
宋伯父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她的家世。
白纪风之女白栖枝,多么显眼的身份啊。
白家被灭门,朝廷至今毫无动静,她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知道这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本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宋长宴如今的话倒是提醒她了,就算她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这并不意味着别人可以装作不知道。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她在掩耳盗铃。
见白栖枝依旧笑得乖巧可人,宋长宴在心中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枝枝姑娘没察觉,不然他就可真是闯祸了。
怕自己越待下去越想同她谈天,越想谈天越说多说错,宋长宴赶紧找了个借口拜别。
白栖枝自然也没强留他,只欠身一礼:“宋哥哥慢走。”
宋长宴急匆匆地走了。
一直在旁八卦的众人见两人这般娇羞甜蜜,忍不住长长“咦”了一声,纷纷打趣地撮合着他们这对金童玉女,羞得白栖枝一张小脸红得都宛若年节时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了。
“好了,别打趣我了。”白栖枝被他们笑得不得不拿出东家的架子,看着她们娇嗔道,“大家活儿都干完了么?若是没做完被我发现的话,我可是要恼的。”说完,双手叉腰,露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只可惜这幅气包子的模样在众人眼中宛若撒娇。
“好了好了,不笑了不笑了,东家生气了,我们可是怕得很嘞。”李素染几乎笑得直不起腰,若不是身旁还有柜台撑着,恐怕她现在都要笑瘫在地了。
“掌柜的!”
白栖枝恼极,气得小脚一跺就要走,众人赶紧上前去拉。
大家又围着她笑闹了一番,直到又有新客进门,才将将作罢。
“小姐,看看咱们香玉坊里新出的胭脂吧,好看着呢!”紫玉声音清脆动人。
眼见一切都步入正轨,白栖枝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想去揽客,余光却不经意瞥到坊外那棵歪脖子柳树。
几乎只是一夜间,那颗枯树已渐渐开始抽枝发芽,白雪压着那抹娇弱嫩绿,反倒叫它生出几分生生不息的坚毅。
——春天来了。
白栖枝只是这么望着,心里忽地涌上一股劲头来。
是啊。
冬去春来,她终于可以在淮安待下去了。
终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