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机会无法用肉眼捕捉,千万分之一、万万分之一的概率,他能找到那一个细微的落点。
贸然出手,除非是天纵奇运——
但是这件事发生了。
轮盘被卡住,在那一瞬间,荀重捕捉到了完美的棋局中唯一的破绽。
荀重从机甲鸟背上跳下来,地面已经被方才连续的机关炸裂荡平,整座仿制的楼兰古城化为乌有,原地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黄沙大漠。
恍惚中,他有点不确定,方才出现的僧一行,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自己在绝望中产生的幻象?
而方才那看似被意外卡死的门扉,又是巧合,还是有人出手相助?
罗盘的碎片融入沙海,荀重仰头看天,一钩残月黯淡。
天地渺然,站在这里,如同站在无垠的虚空,荀重有一瞬间恍惚,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当年的扬州,身处黄粱一梦中。
直到微风吹起了他散乱的长发,有几缕飘到眼前,伸手去拂,掌心落了三两白发。
原是华发初生,年光翩然,回首长安已朦胧。
荀重在原地站了片刻,忽觉脚下触感变化,那沙海起伏绵延,暗流涌动,不知何时已经柔软得如海水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陷。
“……但我现在在想一件事。”
叶锦焰伸出一只手指,歪歪斜斜地勾着游照野的衣襟,就着这不正经的动作说着一本正经的话。
游照野被他的语气感染,也严肃正经地问:“什么?”
“须知我去过的九天秘境,都只是上古遗迹的仿造之物,楼兰城不是真的楼兰城,持国殿不是真的持国殿,那么会不会,”叶锦焰慢条斯理道,“这条丝绸之路下的深渊里,也不是真正的幽冥之地,而是变天君那引天河成对影的手笔?”
“应该不会吧……”游照野嘟囔着,又想起什么,话说到一半刹住了。
叶锦焰道:“身为局中人,但行局中事,你我是被掷于此地的棋子,而悬于我们头顶的度朔山,只是《地》之章所化的局中物罢了。”
“这,”游照野抬头看了看,“如果是真的,一个被完整复制的炼狱——你又要怎么逃出去?”
“不是我。”叶锦焰纠正他,“是我们。”
他仰头看着山峦起伏的弧度,观察了一会,道:“天地剧变,阴阳逆转,生死已不再有意义,我们仅有的能改变时间与空间的工具,也已经无效,这就是真正的残局。”
游照野看着手中的断剑,发了会呆,笑了。
他眼底的火焰明明灭灭,映衬着无边炼狱里无穷无尽的火海,仿佛下一秒就要短兵相接,彼此吞噬。
“那我……们,怎么办?”他问。
叶锦焰依然注视着那座山,道:“变天君说,她在这里留下了家族流传千年的力量,而那力量非常之强大。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要支撑这种等级的秘境,所需要的力量肯定强大。”游照野说,“我们无法分辨真假珍珑池的区别,我也无法分辨这个炼狱的真假,强行造出一个完整的地狱拖进现世中,绝非凡夫俗子能做到的。”
“确实。”叶锦焰说,“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这股力量是来帮我们的,还是——阻挡我们的?”
游照野愣了一下。
随即,他们听到头顶传来轻微的断裂声。
那声音微小,轻弱,在喧嚷的炼狱中极易被忽略,但此时此刻,他们无法忽略。
瓮底参星鸟不再上天,一步一个爪印地在沙地里走,荀重慢慢跟在后面,心里有些奇怪:若说是阵眼已破,秘境的出口应该会立刻出现,但此时八卦阵迷宫都消失了,木人和战魂也不见了,这无边荒漠却无甚变化。
难道,这只鸟还兼具引路的功能,现在是带他往出口去?
正嘀咕着,随着机甲鸟的步伐,周围景象改变,光线有一瞬间的停滞,脚下的黄沙似也顿了一顿。
荀重脸色突变,突然翻身后跳,行云流水般抽出了腰间的玄笔,反手一抵,正抵住了一支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佛杖。
巨鸟的翅膀从眼前划过。
翅膀背后,站着慈眉善目的僧一行。
他单手行礼,口中却道:“得罪了。”
便又是一杖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