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焰被那苦过了头的药汁呛咳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荀重刻意压抑着惊喜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锦焰？”

叶锦焰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眸才费力地聚了焦，他虚弱地笑了笑，应道：“别骂我，荀重。”

荀重心头大石落地，语气也轻松了不少：“等着吧，一顿骂是少不了你的。”

他收了药碗，交给一旁的秋桃端走，又道：“人醒了就可以进些易消化的食物，赶紧给他把身体补回来，我才好动刀子。”

说着粲然一笑，洁白的牙齿上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

叶锦焰顿了一顿才意识到这话不是对他说的，随即感觉到了什么，手一撑就要起身，却被一只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拦住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抱在怀里的。

“别乱动。”游照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按了回去，才对荀重道，“辛苦了。”

“游照野？”叶锦焰抬起头来，只看见了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游照野缓缓低下头来，与他对视。

太好了。叶锦焰心想。

太好了，你还在。

游照野被他盯了半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说道：“看什么？”

“自然是看你。”叶锦焰堂堂正正地说。

正按着他的脉搏细细检查的荀重咳嗽了一声。

游照野转过头看着别处，没一会，却又转回来，问：“你不怕我吗？”

“怕？怕什么。”叶锦焰说，“你是指你脸上的伤么。”

游照野一怔，这对话竟然颇似他们太原城外的初见——其实算到如今，已经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初见了，好像对自己来说，应该是伏牛山才对？

“臭小子，长本事了，现在连前辈都不叫了。”他说。

荀重却听得莫名其妙，看了看游照野那张脸，光洁如玉，哪来的伤？但他看出这两人一有肚子的话要互相倾诉的模样，便没问出来，起身道：“我先回去休息了。”

“哎……等等，”叶锦焰叫住他，“我昏了多久？”

一提到这个，荀重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使劲瞪了他一眼：“你觉得呢？半个月了，就差给你挖坑埋了。”

“啊，这么久了，”叶锦焰说，“难怪觉得身上黏黏的。能不能让我洗个澡？”

荀重很是服气：“你动得了就去。”

叶锦焰抬头看着游照野，说：“你帮我呗，游将军。”

被突然点名的游照野：“……”

荀重立刻加快了脚步，到了门边忽然想起来：“对了，听说你那小书童早上过来了，还有你家宝贝弟弟昨晚夜闯唾月楼，跟师师大打了一场……咳，总之两个人现在都在楼下候着呢，估计我一走他们就要上来了。”

他本以为叶锦焰听了这消息会很头疼，不想对方一脸无所谓：“上来吧，正好让茜草帮我打水，他打的温度合适。”

荀重扶着门框思考了一会，不由自主地问：“叶锦焰，你是不是受个伤导致灵魂出窍，现在换了一个人？”

“那你是治不了了，叫你屋里那位来吧。”叶锦焰说。

“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荀重又瞪了他一眼，推门出去了。

语气冰冰凉凉，荀重的心情却好了不少，连带着阴沉了半个月的脸色也明亮起来了。

真像啊，像他十六岁那年。虽然眉眼间总有些少年老成的忧虑，可是叶锦焰骨子里的确就是那么个不正经的人，只是这么点不正经从小就被压下去了。

也许是被他走得太早的双亲，也许是被少不更事的赵晗，也许是被某一场大雪，也许是被那一夜的剑冢，但，更可能是，被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