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月楼坐落在扬州与洛道之间,是祁念念那位江湖师父当年千挑万选后定下的,距离官道不远,交通便利,又别有一种山明水秀的清静。
马车走夜路要慢些,从扬州城出去约莫用了一个时辰才到。叶锦焰下车前才被游照野叫醒,进门时还有些恹恹的,乐黄泉看在眼里,忙拦住了祁师师要招来下人备菜的举动,先给叶锦焰安排了客房。
祁师师在厅里点了灯,给乐黄泉煮茶,忍不住问:“叶锦焰是怎么了?以前常常整夜不睡觉呢,现在才这个点怎么就不行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乐黄泉在一边拨弄香炉,“作息就应该规律点,睡眠不好可是对身体伤害很大的,还有你也是啊,别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小姑娘,仗着年轻随便熬,过几年就把精气都熬光了。”
“老夫子!”祁师师冲他吐舌头,“我就是小姑娘,不管多少岁都是小姑娘!哼。”
“好,你是你是。”乐黄泉无奈道,倒出香炉里的残灰,在身上摸香囊,摸了半天没摸到,身后忽然探过一只手来。
“哎呀,忘带了。谢谢甜甜。”乐黄泉转头笑笑,从忽然出现的符恬手里拿走那个纸包,往香炉里一抖,正是他惯用的黑白子。
祁师师的茶煮好了,递给乐黄泉,自己托着腮发了会呆,道:“真不知道太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遭遇这种事,真是世事无稽。”
乐黄泉放下茶盏,沉吟片刻,道:“其实……”
“怎么?”
“我觉得最近锦焰的精神和体力不比从前,跟这件事也有关。”
祁师师道:“你是说,他为了寻那本《医》之章,耗费心力太多?”
“不,我怀疑他救太素的命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纯粹是因为《医》之章神力所为。”乐黄泉道,“他之前神识受损,我用家传琴谱帮他奏乐辅助恢复,但却发现他的命魂之火衰弱了不少。”
祁师师立刻坐直了:“有这种事?”
乐黄泉道:“他不知道我的琴曲除了能抚慰心神,还能感知魂火之力。动身去绝情谷之前我就为他奏过曲,跟现在比,那时的魂火显然旺盛得多。”
“若是这样,那很可能是用《医》之章救命的法子要烧掉人的魂火……”祁师师秀眉蹙起,“这家伙太冒险了。”
乐黄泉摇了摇头:“是与不是,现在追究也无用了,他那人你也知道,若是不想说就怎么都不会承认。你行走江湖,比我见多识广,我想问问看,你有没有补救魂火的方法?”
祁师师皱着眉思索片刻,道:“以命补魂历来都是阴邪之道,他怎么会……”
道决独自跪在唾月楼角落的佛堂前,低声颂念地藏经,佛前供桌上三炷檀香,在烛火下无声地燃烧着。
愿度一切众生。不论男女,不论善恶,不论神鬼,凡身在六道之中,或在六道之外。
游照野坐在床边凝视着叶锦焰安静的睡颜,良久,伸手在他肩头一拂,两簇火焰冒了出来,一闪而过,又没入了黑暗。
愿其为天人,享因果福报,受大快乐,有大欢喜,永不堕三恶道苦。
“你一点都不疼吗?”游照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一个看不见的人问道,“烧在皮肉,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是魂魄呢?”
他伸出手去,慢慢地握住了叶锦焰搭在床边的那只手。
愿闻无上佛语,令一切众生证涅槃乐。
道决俯身,将额头贴在佛堂冰冷的地板上。
“明知道会疼,还要去烧,真是……愚蠢。”游照野低声说。
两只手掌相贴,判官眼有所感应,在暗夜里发出金色的微光,像是手心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