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骨头抽枝拔节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原本属于少年人的丰润脸颊逐渐变得棱角分明,漆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
旧事如梦,风卷残云地脱离了他的身体,转瞬之间,十年光阴从头顶碾过,让他拔高了身形,养出了一股黑夜里霰雪的冰冷气息。
叶锦焰就像只刚被吹灭的蜡烛一样,硝烟散尽,孑然一身地倒塌下来。
然后他的额头触到了一片属于盔甲的坚硬。
“叶锦焰!你醒了没!”乐黄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别说话。”这是游照野的声音。
叶锦焰睁了睁眼,又无力地闭上了,过了几秒再睁开,眼眸里那隐约可见的疲惫已经消失不见。
游照野半跪在地上,一手揽着他,一手的指间还留着一点黑色的余火,他捻了捻手指,那微弱的火苗就消失不见了。
叶锦焰喘了口气,将喉咙里呼之欲出的腥甜血味硬生生咽了下去,随即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神。
“……游照野。”他叫道。
“嗯?”
“我十年前就和你签订契约了。”
游照野闻言眼角微弯,像是马上就要笑出来的模样,却又停在了那里:“不错。你还想起来什么?”
叶锦焰垂下眼帘,道:“暂时就这么多了。”
他盯着之前落在了地上的佩剑看。这把从剑柄到剑鞘通体漆黑的长剑名为剖夜,是试炼通过后,剑庐的老师傅亲手挑出来送给他的。
接着,他伸手轻飘飘地扶了一下游照野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
苍白而细弱的手指在山庐忽明忽暗的光影里,透着一种瘦骨嶙峋的美感。游照野瞥见了那手背上一道显眼的疤痕,脸上那几乎可忽略不计的一点笑意收了起来。
乐黄泉半透明的身影站在一边,有些惊异地看着叶锦焰慢慢起身的动作。
随着这个动作,他身后的空气像是有些波动起来,显得那几堵斑驳不堪的墙都变得模糊了。
叶锦焰脚步轻移,踩住了地上的剖夜。脚尖一勾,那三尺来长的剑就飞上了空中,被他一把抓在手里,又随手挂在腰间。
“是时候出去了。”他说。
乐黄泉忽觉周遭剑意暴涨,以叶锦焰为中心,看不见的波浪汹涌地推挤着一层层跌宕的空气,简直要将这处小小的山庐撕裂开来!
而身处风浪中心的叶锦焰面上无甚表情,迈着无声的步伐走出了山庐。
他的衣摆上还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这本来应该看起来很狼狈的痕迹,此时却让这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多了几分格外静默的震慑——
心剑已成了。
剑冢崩塌的入口,在沉寂许久后,轰然洞开。
被剖夜斩断的道路,这里没人能再度破开,除非——
守在门口的几名年龄尚幼的藏剑弟子登时止住了交头接耳,动作一致地转头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看,生怕错过了什么。
铮然一声清响,洞口白光一闪,像是一道利剑划过的痕迹,又像是千百支剑刃同时出鞘,潇潇如细雨落下,那天际正在沉落的月色若即若离地依附在剑光里,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一道人影疾速掠过洞口前的溪水,飘然而去,无数道剑光落了地,像是星子洒落在海洋里,一直沉到了幽冥河。
几人目送着人影闪过,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又各自对视片刻,都是一脸茫然。
“哎,刚才那是庄……是公子吗?”
“是吧,不是说剑冢内只有公子在闭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