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晴下班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漆黑一片。
她摸索着摁亮玄关的顶灯,看到暖黄的光晕里蜷着个人影。
程白羽整个人陷在沙发角落,连拖鞋都没换。
“怎么窝在这儿发呆呀?”她弯腰把帆布包挂在玄关架。
程白羽肩膀颤了颤却没抬头,黑发乱糟糟支棱着,下巴泛着青茬。
微波炉转着昨晚剩的排骨汤,方书晴踮脚够橱柜里的玻璃碗。
程白羽最爱吃她亲手做的虾仁炒饭,饭得用隔夜米,油要烧得微微冒烟,鸡蛋液倒下去滋啦滋啦响。
她故意把锅铲敲得叮当响,葱花混着蛋香飘到客厅,沙发那边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过来帮我一下”,方书晴扭头冲客厅喊,锅铲在掌心转了个圈,“帮我把青豆剥了。”
程白羽慢吞吞挪到料理台边,袖口蹭到案板上的水渍,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方书晴往他手心里塞了把青豆,指尖碰到他冰凉的腕骨。
饭桌上的炒饭堆成小山尖尖,程白羽机械地往嘴里塞,米粒粘在嘴角。
方书晴支着下巴看他,伸手抹掉那颗饭粒:“这几天怎么都不回我电话?我很担心你。”
程白羽的勺子当啷砸在瓷盘上,喉结滚动几下。
方书晴看到他眼里有千言万语,但是他不说,她也不逼问。
她给他泡了一杯热可可,转身就去洗碗。
当最后一只碗放进沥水架,她擦干手,发现程白羽正盯着茶几上的马克杯出神。
白雾带着可可的香气袅袅上升,在玻璃窗上洇开小片水雾。
他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忽然开口,“云城那边的警察说,程瑶瑶在超市偷了别人东西。”
他指节抵着眉心揉了揉,“其实我以前再怎么混账,从来没偷过外面的东西。”
按照警察的说法,程瑶瑶在超市里偷了一个中年妇女的东西。考虑到她是未成年人,对方只要一句道歉。但是她坚决不肯,警察只好打电话给监护人来处理。
程白羽去了派出所,两个人没说两句又是火星撞地球。
他很无奈地叹气,“程瑶瑶居然当着警察的面,梗着脖子对我吼‘就是我偷的又怎么样?’这和我当年死不认错一个模样。”
“证据确凿吗?”方书晴停顿片刻,“我是说监控之类的,你有看过吗?还是只有一面之词?”
程白羽摇头,“那个片区刚好停电,超市用的是自己的发电装备,只能保证基本运营,监控没开。”
方书晴觉得这个事情很多疑点,程白羽每个月打给程瑶瑶的零花钱起码五位数,她怎么会无端端偷东西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打给闫朝曦问个清楚。
这个弟弟中考成绩出来,考得不错。他以此为借口,再次拖着不去美国读书,现在在云城市重点学校读高一。
她滑动着手机屏幕,准备拨号的时候,屏幕却跳出了来电显示。
她手指在半空悬了很久才按下接听键,后背不自觉地绷直了,“妈?”
“你工作最近还忙吧?”梁秋芳声音像块冻硬的石头,“我来阳城了。”
方书晴感觉浑身血液都凉了。
她看了眼程白羽,他正对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站起来走到阳台,“你怎么忽然间就回国了?”
“你弟弟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一年推一年的,什么时候才肯来美国读书。”
梁秋芳的行李箱滑轮声刺啦划过方书晴耳膜,“老闫手头有工作,航班也改签到后天了,我们先碰头商量对策——你现在在哪儿?”
方书晴往阳台又退半步,“在单位加班呢。”
梁秋芳:“那正好,我今晚住金鼎酒店。你加完班过来,我们边吃宵夜边聊。”
“所里今晚要通宵赶报告”,方书晴咽了下发紧的喉咙,“您早点休息,后天晚上我订餐厅。”
方书晴回屋的时候,程白羽刚从卫生间出来。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刚才和谁打电话?我听见你喊妈了。”
方书晴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我妈回国了,约了后天晚上吃饭。”
程白羽:“正好让她见见女婿。你妈喜欢吃啥,我订米其林餐厅?”
“闫朝曦爸爸后天到”,方书晴很头痛,“他们这趟是来逮我弟回美国的。”
“你弟女朋友还是程瑶瑶么?”程白羽忽然觉得好笑,“正好一家亲。”
方书晴没有心思管他俩,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妈发现她结婚,不仅会撕了结婚证,还会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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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白羽打开花洒时金属支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方书晴看了一眼磨砂玻璃门,迅速走开。
“喂?”电话刚接通她就压低声音,房间灯光把她的影子折成扭曲的弓形,“救救我。”
“救什么?”叶沃若在电话那头笑得欢,“你们玩囚禁play么,难道说,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方书晴不和她废话,“我妈回国了,怎么办?”
叶沃若:“什么怎么办?你妈是挑剔了一点,你俩好好接待呗。”
方书晴指节泛白。
她想起初二那年期中考后,叶沃若来家里找她玩。
叶沃若数学考了59分,梁秋芳在防盗门内的目光像手术刀,扫过她破洞牛仔裤里露出的膝盖。
梁秋芳把试卷折成四分之一大小塞回她手里,“方书晴没什么长处,就会读书,你们这种小姑娘,离她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