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羽将保时捷刹停在叠墅车库时,副驾上的方书晴正攥着安全带发怔。
她透过全景天窗,望见成排的灰蓝色石材外墙,还有三楼垂落的紫藤花瀑,不用问都知道这里的房价是她这种打工族无法触及的。
“发什么呆?”程白羽下了车,黑色衬衫沾着昨晚的酒渍,领口两颗扣子被扯得歪斜,“进来坐会,我洗个澡就走。”
这是方书晴第一次踏入程白羽在阳城的私人领地。
玄关处七倒八歪的限量版球鞋让她无从下脚,客厅大理石茶几上堆着四五家不同品牌的外卖袋,油渍在米白色地毯边缘洇出深色痕迹。
她弯腰捡起滚到沙发底下的可乐罐,扔进垃圾桶。
“你不用收拾”,程白羽踩在悬浮楼梯上,智能感应灯逐层亮起,“钟点工每周三来。”
方书晴没接话,拎起发馊的外卖盒子往厨房走。
开放式料理台摆着整套德国厨具,不锈钢锅具的塑封膜都没拆。
她望着客厅里棱角分明的意大利沙发,最终选择坐在大理石材质的飘窗台上。
冷硬的触感穿透薄牛仔裤,让她想起前几天在文物局仓库整理出土瓷片时,掌心贴着的千年青石板。
终于有了一点熟悉的触感。
程白羽擦着头发走出来,后颈还有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方书晴刚才叠沙发那堆衣服时,瞥见衣领内侧的烫钻标签——看似随意的潮牌服饰,单价够抵她三个月工资。
她知道他有钱,但不知道他那么有钱。
至少在云城时候,他一切低调,藏得很好。
好笑的是,人家演平民演得真投入,她倒傻乎乎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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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白羽将外婆的生日礼物购买地点选在阳城艺术品交易中心。古董的事,自然要方书晴来掌掌眼。
展柜里的青花瓷用射灯打出完美45度侧光,连仿古做旧的紫砂壶都裹着防伪芯片。
方书晴弯着腰,一件一件展品看过去:“先说好啊,我只负责看东西真假,不保证你外婆喜欢。”
“挑最贵的就行”,程白羽看多了几眼展厅中央的梅瓶,导购小姐踩着高跟鞋就上来了。
她戴着白手套捧出器物,“程先生眼光真好,您外婆上次也来看过呢。”
方书晴指尖在距离釉面0.5厘米处悬停,修复过上百件出土瓷器的经验,足够让她作出准确判断:“气泡分布太均匀了,明朝窑温控制做不到这,明显是现代才窑烧的。”
导购脸色发青,耳麦闪了闪红光:“请稍等,我请经理来接待二位。”
过了一会,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个深灰西装裹着发福的身形,晃到了方书晴面前。
“方书晴?”男人手里的iPad差点摔在地上。
方书晴目光落在男人胸牌上,“主管助理陈志远”几个字,让她的思绪瞬间回到高一那年。
她被这人堵在器材室里表白,霉味混着篮球鞋的汗馊味仿佛还在鼻尖。
事情最后捅到班主任那里去了。
她没什么事,他背了个处分。
梁子就此结下。
陈志远收了收肚腩,露出营业式微笑:“方大才女,听说你连少年班的学习经历都不要了,跨专业去读考古和文保了?”
“我文理兼修”,方书晴很少与人争执,这会却毫不让步,“怎么,你大学就读了一个专业吗?那可太遗憾了!”
陈志远脸色难看极了,他瞟了眼不远处的程白羽,忍着不发作。
他踱步到程白羽旁边,滑动着ipad,很殷勤地:“程先生看中哪件藏品?我们最近收了批官窑……”
“那些都不行!”方书晴脱口而出,“你要送长辈的话……”
她快速扫视展厅,“角落那幅吴昌硕的菊石图,虽然题款有争议,但确实是民初仿名家笔意的精品。”
陈志远嗤笑出声:“方大学霸现在眼光这么保守?我听说你可是连私人藏家的修复邀请都拒了,说什么‘绝不给资本当文物掮客’……”
方书晴咬了咬唇,下了决心豁出去也要恶心陈志远。
她瞬间攥紧程白羽的手臂,转身喊:“阿羽,你说买哪幅画好嘛?”
甜腻的尾音让她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空气凝固了三秒。
程白羽喉结滚动着压下笑意:“听你的,反正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他伸手搭上她肩膀,低头咬耳朵的气音只有她能听见:“你手在抖。”
陈志远的iPad“哐当”砸在玻璃展柜上。
方书晴乘胜追击,又摇着程白羽的手臂,拖长尾音:“可是这位陈同学觉得我配不上你呢。”
“怎么会”,程白羽冲呆若木鸡的陈志远挑眉:“转账还是支票?”
陈志远机械性地打印合同,油墨味混着展厅的熏香,让他有点反胃。
程白羽龙飞凤舞地签完字,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讥讽:“当年装得冰清玉洁,现在还不是……”
程白羽回过头,盯着陈志远,用还未收起的黑卡轻轻敲打着展柜:“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说呢,陈先生?”
话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陈志远渗出满头冷汗,连忙赔着笑。
去外婆家的车上,方书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空调吹散她耳尖未褪的红晕。
开了一段,程白羽的手机连着汽车蓝牙,铃声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是谭行雁打来的,而方书晴这会正刷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相亲网站广告让她迅速划走页面。
他莫名起了点较劲的心思,特意按下接听键。
“阿羽,明晚八点,‘定风波’。”
谭行雁的声音从音响里蹦出来,他口中的“定风波”,是圈子晚饭经常聚集的地点。
方书晴划屏幕的手指顿了顿,侧头看向程白羽。
程白羽直截了当拒绝:“有约,不去。”
谭行雁问:“女的么?”
程白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