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算回来了。”声音仿若从九重天外的琉璃钟倾泄而出,空灵得不着半分烟火气。
风镜兮循声看去,出声者身披暗紫大氅,衣料暗绣着流云纹与奇异图腾,银质锁链从肩头蜿蜒而下,缀着的骨铃随风轻晃。
他是谁?
风镜兮忍不住仔细端详对方。对方目覆白绫,面容苍白逾雪,神情似是凝着终年不化的冰原,望过来时竟教周遭的喧嚣都化作无声。
他眼睛怎么了?看不见么?
“黎川,平时你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冰葫芦,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有用!发笪才,你终于醒了!”风镜兮尚怔愣之际,就被阿科朵牢牢箍进怀里,力道之大,迫得风镜兮连连咳嗽。
“咳咳咳”
阿科朵忙不迭地为风镜兮抚背:“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没了!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以为你噶了——神啊——”
风镜兮看着她急原本得红赤白脸,最后无语望苍天的模样,“噗嗤”笑出声,这丫头太好玩了!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别慌哈。”风镜兮反过来为阿科朵顺气,阿科朵不由窘红了脸。
她正想拉着风镜兮说些体己话好拉近距离之际,却听得风镜兮轻声在她耳畔问道:“这个紫衣男人是谁?”
阿科朵心里一咯噔,发笪才这是又看上黎川了么?
难说,毕竟跟黎川比容貌,西羌男女都没有丝毫胜算,大陈本土也是少之又少。
也不对,眼下刚好有一个。
想到这儿,阿科朵眸光微闪。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发笪才,这是黎川,我们西羌的大巫祝。说起来,黎川,那位公子伤势如何?”
黎川寒潭似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但波动仅有一瞬:“他不愿让我诊治,但我在他甫晕厥之际曾试探一二,他近期受过重伤,方才又催使真气过度,再受魇泪阵影响,眼下若不好好治疗,只怕后患无穷。”
风镜兮心里瞬间有不好的预感,他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梵樾呢?梵樾在哪儿?为何她此番醒来没有看到他?
“梵樾呢?”风镜兮紧紧攥住阿科朵的衣袖,想到梦魇中梵樾的异样举动,她一颗心直直下沉。
风镜兮不由喉头骤紧,尾音微颤,“他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阿科朵见风镜兮这般,心下略为不忍,便向身后指去。
风镜兮循指看去,看到梵樾正倚于斑驳石壁上,苍白的面容映着石壁上暗褐苔痕,宛若一幅褪色的水墨画。几缕碎发黏在青白的额间,随着急促喘息微微颤动。
她连忙直起身,因动作太大险些摔了个趔趄,但她浑然不顾,只是踉跄着向梵樾行去。不过十步左右的距离,她竟走得无比艰难,甚至于心魂颤栗。
走到距离梵樾仅剩一步之遥时,风镜兮却停下脚步,她垂眸,哑声唤道:“梵樾——”
“没用的,他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安科朵此时也走上前,轻声道,“劝你还是莫要靠近,方才黎川试着为他疗伤,却险些被他的内力震伤。”
不得不说,这个名叫“梵樾”的男子委实武功登峰造极。方才她明明看到他已为发笪才灌输如此多的内力,再加上身负重伤,居然还能轻松将黎川逼退,实力强悍如斯。
风镜兮微怔,梵樾何时受的重伤?为何他从未告知于她?还有魇泪阵是何物?她回到现代,梵樾又看到了何物?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风镜兮向前跨了最后一步。
果然,并无受到任何阻碍。
烛光摇曳,朦胧光晕映上梵樾面容,平添了几分脆弱之意。风镜兮深吸一口气,纤白指尖探向那人沁着冷汗的额角。
指尖堪堪触及那片苍白,尚闭着眼的梵樾突然偏过头,冰凉的额角轻轻蹭过她掌心,像是幼兽本能地寻找慰藉。
风镜兮浑身僵住,望见他苍白的唇畔渐渐漾开一抹清浅笑意:"阿兮..."
他呢喃的呓语含糊不清,却比任何时候都润入心肺。
风镜兮眼眶泛起酸涩——原来即便在昏迷中,他都念着她。
尔后,她眸光愈发坚定,侧身对黎川躬身道:“求大巫祝救他。”
大巫祝黎川眸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隐有怮色的阿科朵上,少顷方淡声道:“可。”
风镜兮紧蹙的眉心总算略略舒展,却听得黎川凝声道:“淮南之橘,但长于淮北,又当如何?”
风镜兮太阳穴隐隐作痛,并未回答黎川的问题。
橘生淮南,枳生淮北,她如今一抹异世幽魂穿至古代封建社会,不就是长于淮南的枳,长于淮北的橘?
黎川所言无非是提醒她,现代还是大陈,如何取舍,她心里定要有所决断。
风镜兮心如乱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梵樾面庞上轻轻挠了挠,闭眸的梵樾愈发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