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见他的那日,也就是他的死期,我亲自送他上路。”
悟德皇子含糊道:“你当真敢杀死你的生身父亲?”
她当真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
“他不肯做这父亲,又利用了我母亲,休怪我无情,一旦知晓我的存在,杀念恐怕比我重。”
贺彦代替一名专门为张丘之煎药的仆从煎了药,张丘之已沉疴难起,难以服药,他照旧煎药送去,来到张丘之床前,掠起床幔,轻轻朝里唤了声:“阁主。”
张丘之呼吸声浑然变重,幽幽苏醒,眼皮疲惫得压着浑浊不堪的眼珠。
贺彦又轻声道:“阁主,该喝药了。”
张丘之咕哝,不知所云。
贺彦垫高了枕头,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药汁,轻吹,“阁主,喝药。”
药碗热气氤氲,张丘之清醒了几分,说清楚话:“老夫……好久没见世子了,他怎么还不来?”
贺彦一顿,面露犹豫之色。
张丘之病中糊涂,但提及张姑岸,强撑清醒,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贺彦搁下药勺,半晌才道:“世子人在神都。”
张丘之猛咳,缓气道:“老夫当然……当然知晓,是问世子、世子为何不来看老夫?”
贺彦垂首,抿了抿干裂的唇,抬起头来,做贼心虚般道:“世子近来频繁进宫,面见凤昔公主……还与许陵私交甚密。”
话落,张丘之病气化作怨气,不知从何来的力气一把扯住贺彦,掀翻了他手中药碗,气喘如牛:“你说、你说什么?!”
贺彦立即跪下:“阁主恕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该让许陵结交世子这种事情发生!”
“老夫不问……你是不是不打算说了?”张丘之怒目圆睁,“许陵和崔嵬魔剑……是老夫眼中钉,肉中刺!老夫道世子、世子好些时日不曾来看望……原、原是遭许陵蛊惑。”
卧病榻,感叹自己为凤昔公主筹谋半生,一生活得也值了,如今将死,风烛残年,却不能向公主庇护的许陵讨债,还让世子受妖女迷惑。
贺彦急切道:“阁主千万保重身体,莫要因此动怒,伤了身体。”
张丘之缓了口气,如今强撑残废之躯,半截入土,他再拦也拦不住,眼珠转悠,看向低处的贺彦:“名剑阁阁主之位将来是要传到世子手中,他万不能受妖女蛊惑……老夫自是拦不住世子……咳咳咳咳……名剑阁绝不能被妖女所误,否则、否则老夫死不瞑目!贺彦……四老只剩三老,老夫最重用你,待老夫故去……由你辅佐世子管理名剑阁,直到世子手刃许陵!”
贺彦满口应下,以表忠心,安抚张丘之歇息,放下床幔,命人收拾好地上残局,悄声退下。
合上房门,贺彦盯向床榻之人,宛如卧在暗河的毒蛇吐信,冰冷的眼神如出一辙。
既然放心不下名剑阁大业,世子又不堪重用,何尝不如把阁主之位传给他!说到底张丘之偏心,他为名剑阁奔走效劳,功劳苦劳皆有,稳坐名剑阁四老之首,可论阁主之位,他还不配。
贺彦狞笑,可配与不配,很快不由张丘之说了。
一个月前,方应联系身在春朝城的叶明纱和余时序,约定下个月初五神都见。
就在和二人会合的同天辰时,萋萋亲自到方应所住的客栈,闻饮楼花魁一般的存在,必引人注目,因此萋萋特地乔装,戴上帏帽。
她掀开帽裙,对上开门的方应,见她来了,一脸阴沉不悦,“我没告诉你要来神都,你怎么不请自来?”
萋萋不气不恼,推开他闯了进去,“不能来吗?我们都那么熟悉了。”
她坐了下来,瞥见方应还敞着门,提醒道:“还不关门,奴家可是带来一个好消息。”
方应关上门,却不坐,道:“说。”
“惜字如金,还真是无情,”萋萋叹息一声,而后道:“元君霄回神都了。”
方应脸色一变,“何时回的?”
“三天前,还灭了破搬门后进的城,来闻饮楼让奴家见了个正着。”萋萋道,“元君霄两年不曾回神都,这一次回来为了什么不用奴家多说了,方公子要做什么打算,尽快行动吧。”
那个疯子,还放不下……
方应暗骂。
两年多过去,元君霄偏偏在关键时刻回来,凤昔公主那边必须按计划来,提前不得。
于是,他道了声谢。
萋萋错愕,“难得你谢我一次。”
“有用的消息,值得道谢。”方应关上窗,风轻轻扬起发上那条乌色发带,转身道。
“谢就免了,”萋萋托着脸,眨了眨眼,“改日请奴家喝酒。”
方应、元君霄两边都有了消息,崔嵬也不例外——又是问渊带来的消息。
问渊理顺捆住崔嵬剑的铁链,当啷作响,照旧激崔嵬说一句完整的话,他直白道:“她快出宫了。”
铁链停止摆动,暗牢静悄无声。
崔嵬反应不符合问渊的预期,他心中微怒,盯着崔嵬剑首紧闭的眼目,继续道:“方应达成凤昔公主当年开出的条件,很快就会接许陵出宫,她一出宫,你应该知道我做什么吧?”
出了宫,等待许陵的即将是下一个囚笼,既然奈何不了她,那就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