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这心,不由的畅快起来。
另一边,
季胥已将菜籽种妥,面前的菜地,架了沟,一条一条的井然有序,浇过水而透着深色湿痕。
听季珠喜兴说着日后自己也要帮着浇水的话儿,一面笑应着,一面理了锄和桶,向屋前去。
可巧季凤回来了,见着她带回来的甘柘,季胥不禁心喜,留出一根来做甜嘴儿,余的三根她便去皮砍成段,用舂碓捣出汁水。
洗好一块麻布,准备过滤后拿来熬红糖。这麻布,家里原也缺,还是拆的粮食袋子才有的,家里拢共有三只粮食袋子,如今一只拿来装面粉,一只拿来装稻谷,余的一只被老鼠咬坏了一角,被她拆了线,分作两块布,沸水煮过,卖蒸饼时覆在柳篮上,能遮灰挡尘。
这会儿还能拿来过滤柘汁,只见她拧出些泛青的汁水,底下有陶盆接着。
正忙着,忽闻外头有道陌生的声音在问:
“胥女在家否?”
她撂下活,拭拭手出去。
来人是乡啬夫梁兆,原身记忆里有这号人,当初刚归家,落户便是由乡啬夫办理的。
按本朝户律,女子符合条件也能做户主,一是寡妇,二是赘婚家庭,三是成年孤女。
季胥年满十五,已是成年大女,显然满足第三种条件。
朝廷每年八月会算民编户,原身半个多月前回来,正值八月底。
于是故去的田氏被乡吏销去户籍,原身被重新编户在二房,做了户主。
如今乡啬夫正是来送她们二房的“尺籍”,也就是这时候的户籍,是一爿薄薄的木牍,因有一尺长,便叫尺籍。
季胥接过,只见上头书着户籍信息:
户主大女胥年十五,无残疾。
妹小女凤年八,无残疾。
妹小女珠年五,略有口吃。
往下是她们的家赀信息:
奴婢无。
车辆无。
牲畜无。
房屋一间。
田地无。
……
乡啬夫梁兆对季家二房有些印象,家里也没个长辈了,大女被贼人略卖为奴,才回来不久。
瞧瞧,住的这间瓮窗草舍,在旁边季家大房铺着瓦,围着小院的衬托下,寒酸到像是谁家茅厕,属实是乡里垫底的穷苦。
但他给过尺籍,也只能例行通知:
“九月二十,也就是五日后,牛脾乡的编户,统一在盛昌里的谷场缴纳田税和口算钱。
你家无田,无需交田税;口算钱的话,一大口,两小口,其中一个小口未满七岁,共是一百四十三钱。”
季胥听了,记下这串关于钱的数字。
如今的田税收亩产量的三十分之一,她们二房如今连田也未佃,自然是不用交的。
所谓口算钱,就是人口税,每年按人头收取,不论男女,满七岁起缴,七至十四岁缴纳口钱,每人二十三钱;十五至六十岁缴纳算钱,每人一百二十钱。
她们家,季胥和季凤需要缴,加起来正是乡啬夫所说的数目。
一百四十三钱。
八、九月份是乡吏为户、收赋税日子,每年最忙的时日。
如今乡啬夫和其随行的佐吏通知完就紧往别家去了,手里还有一堆尺籍。
季凤听完愁得不行,连能吃甘柘的喜悦也被冲散。
她去到屋子,溜进床底,把西墙根一小块土砖拿开来,伸手进去掏了掏。
再退出来时,手里多出个碎布头缝的钱袋子。
将铜子倒在床上,并自己今日挣的那枚钱,数了两遍,十二个。
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头,她怎的把秋天要纳口算钱这一大笔支出给忘了。
应该提醒阿姊的,这两天挣的钱得留着,先别置办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