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一切都进行的比较顺利,郑茜微因为工作原因,几乎是留在公司做最后的准备,很少去活动中心了,少有的几次去,也没有待到晚上,因此也没有再遇到贺琛,那天之后他仿佛就消失了一般,不过她也没时间东想西想了,一如既往的忙碌早就让她顾不得其他事情,越接近年底,那种紧张的情绪也随之袭来,陈映仪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一待就是一天,每次收到她发来的排练视频,这不禁让她感到奇怪。
一次偶然,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你总是来这边,公司那边不要紧吧”
陈映仪接过她递来的水:“休年假,不然答应你的年底完成就真成了尽力而为了”
说是认真起来,谁都比不过陈映仪那份不要命的拼劲,但是长此以往的结果,便是她身体撑不住生病了。
那天,刚看到陈映仪的时候,注意到她带了个口罩,都没多想,直到她哑着嗓音开口说话。
“你们今天先跟着视频练习,有疑问的地方来找我”
郑茜微让她回去休息她也没理,中午,没办法,她先去诊所买了两盒感冒药,回来给她沏药的时候还在暗暗算着日子,这一个月确实都挺累的,眼看马上就要到年底了,也算是马上熬到头了。
不曾想,有些意外终究是让人措手不及。
这天,南川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了天,乌云席卷着整个城市,将天地之间的距离一再缩短,她联系服装人员确认无误后,刚想给陈映仪发个消息问她好些了吗,就接到了活动中心主任打来的电话,郑茜微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本能的心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主任的语气不似平日里的客气,没有什么客套的开场白。
“小郑,陈老师这边出事了,你快来吧”
一句话听的郑茜微足足愣了好几秒。
付晓看她在发呆刚走过来想问她去不去吃饭,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郑茜微蹭的一下站起来拿起手机和包就匆匆跑了出去。
路上,她翻开微信,张秀红给她发来了一张聊天记录截屏,点开后清一色的消息几乎铺满了屏幕。
看了一眼群名称就发现这个群不是她们演出内部成员的家长群,她和陈映仪都没在里面,但是里面却有从一开始没在表演名单里的苏冰瑶家长。
最上面的一条消息不是近期发的。
苏冰瑶家长:“张主任,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我的孩子努力这么久,连参与资格都没有,我想知道这次评选的标准与流程究竟是什么,我每天看着她努力,一直在队伍里都是主跳,现在换了个老师不仅不是主跳了,连参加机会都没有,这样不尽人意的结果是我实数没想到的,老师不应该做出点解释吗,难道我们做父母的都没办法给子女讨回公道吗”
这条消息下面,张秀红在半个小时后才回复,大概是给陈映仪打了电话。
张秀红:“@苏冰瑶家长,您先别着急,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关于这次演出,上面有明确的名额规定,孩子们的努力我们也都看在眼里,但是我们评选也有规定,陈老师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考虑到苏冰瑶同学的情况不适合参与这次活动,但是不代表她的个人水平差,还希望您可以理解。”
这次回复后,苏冰瑶家长没再发消息,一直到今天上午。
苏冰瑶家长:“就因为老师一句她不适合断送了她一辈子的前程,她才十七岁,如果以后一辈子不能跳舞了,你让她怎么办”
“孩子一直以来压力就很大,为了这次演出下了不少苦心,结果得出了这么一个结果,她一时接受不了动了自杀的想法,现在医生说她可能再也不能跳舞了”
下面是一张图片,郑茜微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冰冻了一般,苏冰瑶穿着病服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苏冰瑶一直以来的成绩,获得过的奖项我相信张主任您有目共睹,当初我把她交给您,您承诺过会培养好她,可现在呢,就因为辅导教师背景大,您连最初的承诺都不顾了,任凭苏冰瑶被打压都不吭一声。”
因为消息是在家长群里公开发布的,没过多久就有家长出来不嫌事大也跟着发。
家长A:“@苏冰瑶家长,之前听孩子说老师管得严,压力大,我还没当回事,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孩子在这样压力下怎么能好好成长,建议换个老师”
家长B:“自从换老师,我家孩子都不愿意去,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家长挣钱也不容易,给孩子交钱上培训班,不是为了受老师压榨的”
再往下面,苏冰瑶家长发出了自己拿着条幅在活动中心门口闹事,似乎是门卫没让进去,她就一直在门口嚷嚷吵吵,引来了不少人。
没过多久,陈映仪疑似打压学生致其自杀,某活动中心对此置若罔闻,曾私下多次收取红包的消息就登上了热搜,下面附加着多次转账记录,聊天记录,苏冰瑶诊断报告,以及一段视频,郑茜微猜不到那是什么,直到点进去,里面的是声音流出。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郑茜微狠狠一怔,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天陈映仪训斥安静的那段话被录了下来。
这么一闹事情直接就在网上发酵开来,许许多多网友化身键盘侠。
网友1:“我也是做母亲的,很能理解这种孩子受到不公平待遇无能为力的感受,希望法律一定要还这位母亲一个公正”
网友2:“陈映仪?她不是已经转战金融行业经营自家公司去了。”
网友3:“可能是跳不了舞了,突然发现家长的钱也挺好挣”
网友2:“胃口真够大的,之前她特别火那几年,就听说她心高气傲,公司里的人都不喜欢她,说她说话很不留情面,现在听到录音我也算是相信了”
网友3:“这家活动中心,我当初还差点就给孩子报名了,没想到居然这样,直接避雷”
越往后看,郑茜微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
她不明白,仅仅几张截图,一个视频外加一个断章取义的标题,就能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为什么也可以有如此深的恶意,看到公平正义这种词她差点笑出来,什么是公平,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断章取义。
互联网就是这样,营销号在蹭热度,网友们在炒热度,一个罪名就可以就此诞生。
她忍着指尖的颤意,去通讯录里找苏冰瑶家长的微信:“您好,对于苏冰瑶的事情我很抱歉,平日里教学难免会有严格的地方,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都可以私下提出,我们并不知道苏冰瑶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您事发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就指认苏冰瑶同学是因为陈老师,出现自杀举动,那您又有什么依据呢,我希望您可以冷静一下,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我们好好谈谈”
郑茜微真快气死了,心里很多想骂人的话不自觉的往上翻涌,又不得不压下,到了活动中心门口,已经堵了不少围观的群众,还有记者在那围堵着。
她给主任打去了一个电话,张秀红听说她到了,就找人从后门把她带进去了。
办公室里,张秀红给她倒了杯水,注意到她从一进门就安静坐在那一声不吭,叹了口气,原本严肃紧绷的神情也稍稍舒展了些许。
“如果现在再给你次机会,你还会替陈映仪说话吗”
郑茜微眼睛盯着那杯水看了一会,没有丝毫拿起的意思,她睫毛轻阖了阖:“为什么不呢,陈老师很好,她也没有打压学生,如果就因为一次选拔结果不如意就能导致学生以压力大的理由去自杀,教育也没必要展开了吧,安静那个事情我没法说什么,那些话确实也是真的,我也跟你解释过,陈老师后来是道过歉的”
她声音很轻,却说的极为坚定。
张秀红喝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蹙起了眉毛,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话,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看就知道没啥社会经验,根本拿捏不住说话的技巧,太感情用事了。
“如果她没做出打压同学自尊心的事情,又为什么那么多学生对她有意见,而且她现在已经在网上引起公愤,对活动中心声誉已经造成不好的影响了”
郑茜微目光闪了闪:“造成这个局面就仅仅因为陈老师一个人吗,那您额外收取红包呢,就不算了吗”
张秀红早已猜到她会这样说一般,眼皮都没动一下,也没有任何辩解:“我会接受相应的处罚,退去职位”
郑茜微确实没想到她会这么无所谓,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没办法揪着不放:“那您找我来是想说什么,您说吧”
张秀红看了她一眼,也不卖关子了,表情严肃起来:“上面已经决定让陈老师自行退去辅导教师职位,我想这应该算上最保守的解决方法了,无论是对你我,教育中心,还是她来说都已经很体面了”
郑茜微:“张主任,您想怎么决定我没有办法干预,想换掉谁我也没权利阻止,您不需要问我意见,但是我得提前划清界限,现在出了事了机构为了声誉只想摆脱责任,拒绝调查,但是一旦有一天这件事出现反转,我都希望机构不要在试图从中获取任何好处。”
她说的直白又不留情面。
果然张秀红听完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郑茜微从容不迫,微微笑:“您或许不爱听了,觉得我不知好歹,又没情商,不会来事,不过事实上这些话如果是在高中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但是这里没有外人,您自己很清楚当初为什么这个舞蹈组明明最开始是我们公司的另一个人负责,后来却成了我,我又为什么转了一圈,一个节目都没有删减,又去把陈映仪请来,我以为我们想的应该都是一样的,你希望她们有上台表演的机会,我也希望,不仅仅是因为这糟心的工作,我很感激陈老师能给我一个机会,实不相瞒,我大学的时候就算是她的粉丝,也算借这次机会实现我的迷妹梦了,但是她尽心尽力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带着骂名走,您也理解一下我,毕竟现在都在骂我女神,甚至有的连我也骂,觉得我和陈老师狼狈为奸我心里也不得劲”
张秀红抬眼,看向她的眼神复杂极了,郑茜微也懒得去分辨到底是些什么意思。
张秀红:“你……”
郑茜微打断她:“我说这些不是让您安慰我的”她站起来“您可以为了机构利益选择换老师,您可以去给学生们自行安排老师,我也会继续做我的本职工作,好了,谢谢您愿意听我倾诉,我就先走了。”
张秀红不动声色的暗自点了点头,眼底有郑茜微错过的赞许。
郑茜微感觉一瞬间轻松了不少,走路都不自觉跳起来,她暗暗的想,你很棒,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她推开门,甚至哼起歌,哪曾想门口站着一个人,郑茜微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定眼一看才发现是陈映仪,她哼到一半的歌就硬生生卡到嘴边。
“陈老师”她错愕的喊她。
陈映仪戴着口罩,露出的一双眼睛似乎在笑,她捏了一把她的脸:“我都没看出来,你这么霸道。”
“不仅霸道,还把你护的紧着呢,都快和我这个老太婆打起来了”张秀红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茜微回头看了一眼张秀红,一时间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