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她悟了,为什么偏偏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爹娘让他二择一,她不如万里挑一……
也没有万里,京城男儿都没几个合她眼缘的,万里的穷乡僻壤更不用说,挑夫之路漫漫,一晃七年未嫁。
心枯死的时候,这人不来了?
这日夜里又唤毛丫头为她着装,她深呼吸,鼓起勇气。
她不追儿时玩伴的现妆,女孩着时下年经姑娘的潮流,并眉间拇指沾朱砂按下五瓣花。
姑娘装扮好后,对镜坐到下半夜,“往后不可爬窗。”
“你长大了该知男女有防。”
“姐姐有心仪之人了?”
“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阿糯,你喜欢我吗?”
“叫姐姐,没大没小。”
厉烨绯色官服拣着牛皮纸包的茶叶匆匆来访,两人辗转厨房烹茶,大夏天的,翻出陈年存的初雪煮名茶“卧雪”。
窗边搭方几,一人一边,面对面坐着,赏窗上月品茶。
椅榻很宽,姑娘往墙壁靠,坐近了,双腿悬空在外摇荡,姑娘捧着茶杯,每每含半口去看天上的月亮。
厉烨端坐在木榻沿边,见她小幸福,自己也快乐。
“姐姐煮的茶最好吃了。”
厉烨拿下她捧着晃的茶杯,握住万安的手,四指包裹她的五指,拇指拂力揩拭手背上的,她早就沾染上的茶渍。
这一刻,他只看见男孩的手骨节宽长分明,女孩的匀称富贵。
厉烨在有所贪恋前放手,自吮拇指留下的茶香:
“姐姐原来是有腰线的。”
“糟了,”万安滑下软垫,惊慌地去比对镜子,嘴里念着,“成大姑娘、胖姑娘,坏事。”
镜里,闺阁姑娘明明轻纱渺渺,袅娜之姿,是位灵动肤白的极品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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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竹懵懵懂懂,来赴丞相夫妇邀约,还没有聊几句,万安就进来了。
“安安?”
夫妇俩震惊,她能不能矜持点?
万安活到这份上,好不容易听到来个人,正确且温柔地叫她“安安”,即刻沦陷。
“失礼了。”
丞相夫妇神色微妙。
万安,终于大白天也穿女装,步调约束,头上步摇稳稳的。
这些年,她将哥哥们的男装穿了个遍,大步流星,飒爽惯了的人今日一反常态。她还重拾针线,回到属于自己的花季。
万安拉着眠竹出厅堂,到了庭院,送上自己缝的鸳鸯荷包。
眠竹接过荷包,犹犹豫豫,拿宝贝一样拿出平安扣,交给万安。
万安没想到这么顺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笑得,眼睛像月亮。
眠竹却触动地哭了,万安慌乱起来,掏出手绢,停在半空,要帮他擦吗?
眠竹抓住万安的手腕:“你可以多笑吗?”
万安见眠竹泪中带笑地恳求,与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时是不一样的,万安浅浅地笑,替他擦眼泪。
眠竹不顾男女之防,抱紧她,在她肩上哭得像个小孩。
万安耳根通红,刚刚的顾虑,被“喜极而泣”这个词一扫而空,他大概是太高兴了。
感受到对方胸膛起伏的频率,万安小脸通红,更是眠竹哭得脖子通红,与她挨着麻麻的。
万安,你笑起来像他。
天上一轮满月。
莫说相见恨晚,道似是故人来。
直白一点:长这么大,世面也见了,哪还有一见倾心,只不过是你给我的感觉好像一个人,我想追随一生而不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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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药解药,对,我一直有给顾公子送解药,只是有一回,他不在府邸住了,之后,此后,回回都不在。我我有打听!对,我告诉你,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活的,小爷上面也是有人的!”
“人死了就死了,那种慢性毒,只能控制,早晚要深入骨髓。”
“要找冤家找买家!去你大爷的。”
周济,悬壶济世的半路子道士,是个赌徒又好酒,毒药解药自产自销。出事前有人,觑眼瞧他跟人起过争执。
太暗了,那地方,他好像还被人推倒了,隐约是有提到了——顾家公子,好像。
厉烨指着宣纸上有头没尾的证人说辞:顾氏?大小顾家在京城一抓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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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院道,小石子路上走来丹尔克,此回不是扮商人古亢,而是“太监”?
“吴明老哥!”
“好想你呀!”
吴明出房门遇见皇上与乌厥首领到来,严肃的黑脸下心花怒放:丹尔克必定见多识广。
丹尔克直跑在皇上前边,路过吴明打声招呼,就跳进房间,大嗓门里加着稚嫩:“这位老表!”
“怎得跟我家好哥哥吵架了?”
门口挤进一个庞然大物,言雨生直起背,那人一幅精致立体的五官,健硕的身材,八尺男儿塞进一件太监服里,愁容满面:
“我来晚了吗?”
皇上入门逗弄:“晚不晚不知道,急是挺急的。这皇宫成任人闯的?”
“非也非也,不是奴才闯进来,只是轻易混进来了,你们呀你们,夜不闭户真真方便人。”
“人”加重声,他有什么资格指责朕?元折折腾得要死,他又有不有图?皇上沉着脸:
“文明人不跟野蛮人一同见解。”
皇上戳戳丹尔克的太监服,丹尔克开眼瞧他一眼,又闭眼虔诚:
“我在乞神,降下恩赐,格桑花不败。”
说完笑嫣。
他不过偷偷搭完了脉罢了,皇上却犯了难。
篱院围栏杆外,郝眠竹默默注视着里头发生的一切,平安扣在他手里不平安地被磕碰。
人都走了,他入屋将平安扣挂在帐子上:成长半生,到此,只愿公子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