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一抬,就见那歌楼舞榭之上弹琵琶的人身形与张娘子有几分相似,一时出神。
赵怀瞧他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当即了然,随手丢出一锭白银。
“鸨母,那人琵琶弹得好,叫他上来。”
原来这李公子不爱红颜,好龙阳啊。
鸨母面上一喜,扑上前将银子收入囊中。一看台上,却正是她手底下的清倌郸悦。
清倌只卖艺不卖身,这是青楼的规矩,可这坐着的又是她不能得罪的衣食父母。
她双唇嗫嚅几下,终是将话咽了回去。
“赵公子稍等,老身这就去叫。”
过了一会丫头回报,鸨母脸色一变,抹泪告罪:“赵公子,实在抱歉,郸悦已经被旁的客人包下了。”
赵怀面色一寒,显然是被佛了面子的不悦。他一掷酒杯,怒骂道:“谁这么不长眼,敢和我抢人?”
他起身便要去找对方麻烦,又想起傅云就在身侧:“李兄,让你见笑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将人给你带过来。”
他饮了酒,脸上泛着红晕,平日里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更恍惚了。
他推开小厮的搀扶,气势汹汹的去了。
傅云折扇一晃,跟着去看热闹。
鸨母不敢拦,只能连滚带爬的跟在后面。
她心中哀嚎着今日不吉利,不应该开张。
“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竟敢和小爷抢人?”赵怀听见琵琶声,一把扯开那遮掩的纱帘。
只见那纱帘后拢共两人,一人坐于席上,悠哉饮酒。郸悦抱着琵琶坐于圆凳,被他一惊,如兔子般瑟缩了一下。
傅云先是将眸光落在郸悦身上,才知对方是一名描了眉上了胭脂抹了唇的小倌。接着他将目光移在那名客人身上,一瞬间似有惊雷闪过,将他脑中炸开一片白光。
因为他似乎看见了张娘子。
而与张娘子身形有些相像的郸悦到了对方面前,便如同不入流的赝品。
傅云下意识去看到那张脸,倒是平平无奇。
而且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赵怀理了理衣襟,正欲上前教训那位不知好歹的书生,被傅云展开的折扇挡得彻底。
“赵兄。”傅云唇角含笑,轻轻唤着。“你喝多了。”
赵怀刚想反驳,却无意瞥见对方的眸光,霎时遍体生寒。
“赵兄,殷容姑娘在等你呐。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早些去歇息吧。”
傅云的语气柔和又不容置疑。
赵怀嘴唇阖动,半晌一句话都未说出来,他清楚的看见对方的眸中是幽暗不见底的深潭,带着彻骨的寒意,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赵怀蓦地脚下一软,被傅云用扇扶了一把。“愣着干嘛?快带赵公子先去歇着。”
待人火急火燎的离开,剩下老鸨惊疑不定。
她状着胆子道:“李公子……”
傅云抬扇,止住了她的话头。
“我与这位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可否与公子同席共饮?”
苏玉席上坐着看了半天,手中执着天青色的瓷盏,眸中浸了点笑意,使得那种平平无奇的脸生出些动人的神采。
“若是不嫌弃在下身份微寒,便一道吧。”
对方清泠泠的声音,似乎在哪处听过。
可世间音色相似之人无数,傅云懒得细想。
“怎么会嫌弃。”
他几步上前,撩袍坐下。“敢问公子名讳?”
苏玉替他斟茶一杯,“苏允安。”
傅云眸光微不可察的掠过对方,指尖抚上杯沿,若有所思。
‘苏’是国姓,并不常见,皇室一脉凋零,所剩无几,也不知这个‘苏’是哪一支。
他接着自介道:“在下李云,平阳人士。”
老鸨见俩人和睦,便嘱咐了郸悦几句后自行离去。
烛火跃动,郸悦抱着琵琶,眼神切切。
两人似乎忘了,这里还等着一个人。
傅云不知郸悦是清倌,余光瞥过,执着吊儿郎当的笑意:“我该不会打扰苏兄雅兴了吧?”
苏玉与郸悦之间堪堪打过照面,并未来得及聊些什么,但傅云这暗自试探倒显得拙劣。
那脸上毫无歉意,反而像是看好戏的姿态。
小狼崽离开了他,似乎过得更加滋润。
想来村里的日子是有些苦了世子爷了。
傅云今日不同在杏雨村的单纯无害,这一身绛色锦衣,如同第一次看到的那样肆意张扬,甚至还带了点谦谦君子的伪装。
苏玉掩去眼中那点复杂情绪,答道:“不曾打扰。”
随后他将目光移到郸悦身上。“没那么多规矩,弹你喜欢的曲子即可。”
郸悦微微欠身,算是应下。素指一拨,急雨混着珠玉,娓娓而来。
傅云执着杯,嗅到的不是酒气,而是一种淡淡的花香气掩着茶香。他掀眸看向苏玉,觉得那张脸过于违和。
“允安兄,不知你是哪里人?”傅云懒洋洋的弯了背脊,单手支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他。
苏玉似是没感觉到灼热的视线一般,又在傅云的杯里添上茶。“不是什么好地方,李兄怕是没听说过。”
傅云不依不饶:“允安太过自谦,不如说来听听,万一我刚巧去过呢?”
苏玉只得回他:“是赴祎。”
傅云眸光一暗,这个地方确实小,位置在阙都上面。
“不知允安来广陵做什么?”他状似无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