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鸭鸣等各种声音交杂而来,都是曾经未曾接触过的乡野气息。
他尝试起身,可身上各处的剧痛又让他不得不放弃。刀光剑影仿若还在耳侧,夜中是其他人掩护他离开的背影。
昏迷前只记得脱力被急流冲走。
傅云猜测自己是被旁人所救,听外面这动静,不像是被囚禁。身上的已经衣服换过,触感粗糙,应该也不是他自己的人。室内陈设简朴,鼻间还萦绕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他瞪着眼睛,想着自己堂堂定北侯世子,被自己兄长踹去阙都与什么长公主成亲。
当初他父亲出兵漠河对战夷族,朝廷互相推诿,迟迟给不出粮草。那年风雪太大,西北军未曾迎敌就被折损一半,就连他的父亲也因此役战死。
这个破太子居然还有脸叫人来给他们侯府送婚书!
他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喉间发干的痒意使他咳了出来,这让止血的伤口又崩开来。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更别提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还好,命还在。
大约过了三炷香的功夫,外边有脚步声近了。
“张娘子,找着了?”说话的是一个官话不太标准的妇人。
林氏坐在院里,手里还拿着针线,正缝着小儿子上树被挂烂的衣服。“找着了就好,要是被野兽叼去就太可惜了哩。”她眯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穿针引线。
“张婶,我想去你家玩。”穿着身短布粗衣的少女吃着碗里的面,口齿不清道。
“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想着玩!”妇人叱道。
“娘,我也要去。”屋内闻声跑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急忙喊道,生怕被姐姐落了下风。
“昨天学的诗会背了吗?你姐弟俩成天想着去人家屋里,我这留不住你们了是吧!”林氏拿了未做完的鞋,作势就要抽这两个皮猴,被这俩猴三蹦两跳的窜开。
苏玉弯唇一笑,冲她摇摇头,示意无碍。
林氏苦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见人欲走放下手中的活,隔着矮墙拉住对方:“那家又来人了,你这戴孝的日子马上就到了,还需要寻个其他的由头打发了去。这次他请的刘氏做媒,那人手段下流,颇不要脸。”
苏玉点头示意知道了,反手拍了拍对方,让其不用担心,随后提着只纯白的大鹅进了自己家院子里。
傅云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没一会厅堂的门被推开,一盏油灯颤巍巍的亮起。他正好可以看见那隔着里间外屋的一层帘布,缝隙处透出暖黄色灯光。
那人并未进入里间,反而出了厅门,似乎不记得里间还有他这个伤患。
傅云张了张嘴想喊,又闭上。算了,再等等吧。
又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人复而进屋,这回帘子被撩开了。
傅云抬眼望去,先是支火折子正燃着,接着是火折子后那张秾丽的脸。
眼尾很长,与额前缕缕碎发相衔,眸中映着星火,璨光潋滟。一身素衣如月华,衬身形绰约似玉竹。
他不由想起在侯府后厅里,那名带着帷帽的男子。
苏玉将床头的灯点上,蜜色的灯光晕染开来。看到床上的人似乎醒了许久,回望过去。
傅云与他兄长有七分像。长眉如裁,鼻挺眼深。眸中如盛了一汪水,带着与生俱来的柔情。此时嘴角噙上一抹笑,又有几分未驯的野性。
他怕冒犯般抿唇,斟酌着开口:“这位…姑娘,能否给杯水喝?”
嗓音沙哑干涩,确实需要水来润润。
苏玉转身出去,过了一会端着一碗白粥、一碗温水进来。将东西搁在床头案上,伸手去扶这位尚且虚弱的世子。
傅云只觉扶他起身的臂膀结实,力量不弱,不像女子该有的。
苏玉体贴的将厚褥垫到傅云的背后,才端着水碗用汤匙喂到了他嘴边,衣袖间暗香浮动盖住了先前的药味,说不出的好闻。
傅云近距离看去,对方更显靡颜腻雪。只是捏汤匙的手指细长,骨骼分明,不具女性的肉感。
润过水后,他如得了水的鱼,彻底活了过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苏玉放下碗,眼帘微垂,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美感,但脸上分明是在嘲弄。
不能叫姑娘,那叫什么?傅云心想,难道叫小娘子?可对方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傅云修眉一蹙,暗道什么毛病,说话也不答。
苏玉放下水,将粥端了起来,在唇边吹凉才喂予他。
美人唇色在粥的热气中晕得更深,色泽微润。看得傅云因离家而生的郁气都散了一半,不经意瞥见那带了缺口的瓷碗,当即想吟诗一首。
可傅世子擅长舞枪弄棒,对于文墨并不精通,冥思苦想也得不出几个字。一碗粥下肚,身上也有了些气力。“小娘子,怎么称呼?你们这地叫什么名?你家几口人?就你一个吗?”
苏玉收好碗,睨了他一眼,掀帘出了里间。
“别走啊小娘子,坐会……”
这伤到生活不能自理还是混不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