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冷冷地瞥眼看他,讥笑道:“照你这么盼着,是嫌自己命太长,巴不得早点死?”
男子瞪着沈玄,“你……这是咒我?”
沈玄丢给男子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转而看向掌柜。
掌柜的一脸兵荒马乱,千防万防,这人还是死在了他的客栈里。
他看着沈玄,颤声问道:“公子,您说……这人该不会真死在我家客栈里了吧?”
沈玄眉头紧皱,却并未慌乱。
她迅速从马车里出来,对掌柜说道:“掌柜的莫慌,咱们先去瞧瞧情况。”
话落,她最先一个快步朝柴房走去。
待赶到柴房门外,在那高高隆起的大雪堆中,隐隐约约露出一双几近与白雪融为一体的赤足。
一旁的伙计上前,惊慌解释道:“因前两日这场雪下得实在太大,咱们就把扫拢的雪都堆在了这儿,一直腾不出手来清理。这不,方才伙计搬东西的时候,脚下一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巧就摔到了这雪堆上,才瞧见了这双脚。”
众人听闻,面色皆是一变。
沈玄凝眸看着那双大脚。
那是一双男人的脚。估莫是昨夜所有人都睡下后,这人疫病发作,跑出了柴房,钻进这雪堆中。再加上昨夜雪下得大,才把他掩埋了起来。
宾客和镇民都站得远远的,没人敢上前,生怕那人还会从雪堆里钻出来似的。
沈玄示意伙计,“你们俩,赶紧戴上手套,把人从雪堆里拉出来,再让镇民们都来认认,看看究竟是谁的家人。”
两个伙计听了沈玄的话,面面相觑,迟疑片刻后,还是颤抖着戴上厚厚的棉手套,战战兢兢地走向那雪堆。
他们的脚步在雪地里缓缓挪动。
好不容易走到雪堆旁,两人对视一眼,咬咬牙,伸手扒开那厚实的积雪,慢慢将雪堆里的人拉了出来。
众人忍不住围拢过来想看个究竟。
只见那人赤裸的身体满是抓痕,面色死白,嘴唇冻得乌紫,双眼紧闭,头发上结满了冰碴。
沈玄走上前,微微俯身,目光落在那具身体上。无需探那人的鼻息,便知他早已没了气。
“从尸僵程度判断,这人应该昨夜就已经死了。”沈玄直起身,看向在场的镇民,问道,“他可是你们哪位的家人?”
薛雨眉头微皱,这不是昨晚被她一手砍晕的那位男子吗?这就死了?
镇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虽然同在一个镇子里,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
终于,有一人从后方挤到前头。
待他看清地上躺着的那具身体时,不禁长叹道:“真是绝户了,这人叫林立仁,他家父母兄弟在寒西镇时就没能扛过这场疫病,没想到,他在这逃亡路上也没撑下去。”
沈玄心头五味杂陈,各种滋味在心底翻涌。这人昨日被薛雨打晕后,安置到了柴房,因为太过繁忙,她也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
她再次低下头,凝视着地上的男尸。
就在这一瞬,她赫然发现,这男子的嘴角,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站在一旁的薛雨也察觉到了异样,忍不住问道:“小主子,他…… 这是在笑?”
“笑?” 那两个伙计好不容易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半睁只眼,看向地上的死人。
这才发现,那人僵硬的嘴角的确微微上扬着,呈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地上的死人,居然真的在笑?
“怎么会有人在死的时候还面带笑容?”
宾客中传出一阵窃窃私语。
沈玄的视线从尸体上移开,看向那堆积雪。
想起昨夜那个癫狂着要往雪里钻的妇人,似乎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由,淡淡道:“他是心满意足,所以才会笑。”
掌柜的不解,疑惑道:“不知公子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玄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此人饱受疫病的折磨,无穷无尽的燥渴之感令他痛不可忍。当他不顾一切地大口吞食积雪时,那一刻,体内难耐的燥感得到了缓解。这短暂的舒适,让他的意识里产生了一种心满意足的错觉。”
“所以,换言之,他并非因疫病发作而亡,实则是在极度燥渴之下,大量食用、接触冰雪,而冻死的。他死的时候,也并不似我们想象中的那般痛苦,反而带着一种满足。因为在那一瞬间,所有折磨他的痛楚都消散了!”
话落,沈玄看向镇民,认真问道:“各位,你们回想一下,寒西镇那些不幸离世的乡亲们,被发现的时候,嘴角是不是也挂着类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