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语凡摇摇头,认真道:“不巧,我跟着你来的。”
“为什么?”
刘语凡停住脚步,一双眼睛里盈满了灯火的亮色:“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对于她的请求,沈婵娟其实心里有数。厨师的机会是什么,她们都心知肚明。
见她不说话,刘语凡又道:“沈老板,你能让我当你的副厨吗?帮别人打下手,尤其是给主厨打下手,我很熟练的。”
沈婵娟心里不忍,但猜测到她应该是刚来地府,于是委婉道:“你的手可以接触食材吗?”
“可以吧?我还没试过,要去菜场试试吗?”
沈婵娟摇摇头,变出一个西葫芦递到刘语凡手里。
然后,在刘语凡引以为豪的双手上,那颗西葫芦迅速发黑干瘪,散成粉末随风而去了。
刘语凡终于明白,为什么偌大的东城,唯有百鬼集市才有一个美食摊。她不想哭,但豆大的泪水却还是夺眶而出。
沈婵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同为厨师,她最能懂无法烹饪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洗米、配菜、下油、掌火、颠勺,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用以饱腹的手段,但对于她们来说不是,对厨师来说不是。厨艺不仅是她们粗粝双手上被磨出的茧,更是她们毕生精益求精的追求。
刘语凡低着头,肩膀微微恸动着,沈婵娟不忍心,轻轻抱住了她。
刘语凡还那么年轻,她的头甚至才到沈婵娟的脖颈。她有理想,有能力,有努力的勇气和决心,但它们在这里,却永远不见天日,毫无用武之地。
沈婵娟拍着她的肩,能感受到刘语凡的眼泪打湿了她肩头的衣衫,
“哟,这是怎么了?”
刘语凡僵住了一瞬,沈婵娟扭头去看,发现是收摊的云寄锦。她挤眉弄眼地打趣道:“我们沈老板也会欺负小姑娘?”
“我哪有?”
“沈老板没有欺负我!”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沈婵娟看着哭到一半还要帮她说话的刘语凡,帮她擦了擦未干的泪。
云寄锦挑挑眉,看来不是她能介入的事。于是她伸了伸懒腰,说了来找沈婵娟搭话的原因。
“小沈,我去梧桐树那许愿,你去不去?”
*
沈婵娟一行来到梧桐树下时,被热闹的鬼群吓了一跳。
来往的鬼无一不拿着朝阳泉水,密密麻麻地飘在梧桐树周围,将那粗壮苍翠的梧桐围得密不透风。
“今日……好像许愿的鬼特别多?”沈婵娟有点疑惑。
“因为今日是地府的月假啊。”云寄锦理所当然。
见另外二人怔愣的神色,她惊讶道:“你们都不知道?!”
沈婵娟和刘语凡齐齐点头,云寄锦便解释道:“每逢农历廿八,就是地府的月假,这日连孟婆都不营业,鬼魂得等明日才能上奈何桥,饮孟婆汤。”
“哦——”
“那你们知道今日鬼相巡游地府吗?”
二人又是齐齐摇头。
云寄锦扶额,无知的新鬼!都不刷地府通讯吗!
不过她还是解释道:“鬼相一月一巡,多是为了检查地府治安和府风府貌。不过ta出手向来阔气,据说廿八来梧桐树下许财愿,实现的概率会大得多。喏,你们看,别的城也有鬼来许愿。”
放眼望去,的确有不少胸前别着胸针的鬼飘在半空,虔诚地在许愿。
“走?”云寄锦把朝阳泉水分给她们,试探地问道。
“走!”
沈婵娟挤进一个地面的空位里,双手合十,庄重地拜了拜。
一愿生意长虹,二愿平安顺遂,三愿……愿能寻得合适店面、如意帮工。
沈婵娟睁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沦落四城的鬼身上都带着阴气,想要找到合适的帮工,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将泉水壶口对准梧桐根部,不停地退后。水痕在她脚下连成“一”字,这端是沈婵娟,那端是粗壮翠绿的梧桐。如此,便算许愿成了。
她和云寄锦二鬼相伴离开时,司殷正在铜柱地狱里,看着面前浮现出的金字。
一愿生意长虹,二愿平安顺遂,三愿……愿能寻得合适店面、如意帮工。
他用手指描摹着“如意帮工”四个字,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司殷心情大好,挥了挥衣袖,将铜柱地狱内漂浮的金字掩去,附赠今日许了财愿的鬼,五百阴时的转账。
*
沈婵娟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居民区灯笼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辨路,更何况,还有如霜的月色铺在路上,很是明亮。
可是她越走,便越觉得太安静,心里无端地有点浮躁。
沈婵娟强按下心里的不适,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家,走进了厨房。
她用一口小锅煮牛奶,放入香草籽同煮,微微沸腾的牛奶带起香草的甜味,使她无意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沈婵娟耐心把黑巧克力切碎放入碗中,将牛奶分几次倒入。牛奶的热度使巧克力慢慢融化,混合成可可的深棕色,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弥漫在厨房里,好像带着篝火壁炉的热度,让人觉得温暖甜蜜。
把煮好的可可倒进杯子里,就算大功告成了。
杯子上挥舞着锅铲的小猫朝沈婵娟龇牙咧嘴地笑着,她用手摩挲着凸起的花纹,终于扬起嘴角笑了笑。
入口的可可丝滑细腻,甜牛奶和苦涩的黑巧融合得极为完美,隐隐的香草甜味留在舌尖,滚烫的温度抚平了所有坏情绪。
客厅里月色落了满地,沈婵娟出神许久,还是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将窗帘拉上了。
她不喜欢这无处不在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