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该如何回答。
难道直接告诉她:我并不是江城的女儿,可她的魂还在我身上。
她们二人都叫江希月,现在又共用着一个身子,但是深究起来,到底是她占了别人的身子。
若是那个江希月的魂魄一直不走,将来会不会有一日,她醒来后,发现自己重新变回了一缕孤魂。
她已不敢再想下去,换了从前也就放下了,可现在她心里有了牵挂。
“那时我是魔怔了......对不住,害你跟着我一起受苦。”她低声道,掩去了眼底的苦涩。
竹影有些欲言又止,有些话终是没说出来。
楼下又传来脚步声,竹影神色一紧,须臾间就闪身躲了起来。
三娘一脚踢开门,把装满水的铜盆放在木架上,又往水里扔了一块布帕,呵斥道:“换个衣服也磨磨蹭蹭的,快过来把脸擦干净。”
江希月不露声色地走上前,她拧干布帕,慢慢在脸上画圈,心跳如擂鼓般急促,眼角的余光隐约看到三娘的身后有个人影。
竹影的脚步轻得像一只猫,手中的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手举起的瞬间,三娘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掌,力道大得让她手中的碎片直接扎进手心。
殷红的献血瞬间涌了出来,竹影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以为我没发现你吗?”三娘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顺势一扭。只听“咔嚓”一声,竹影的胳膊被卸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冷汗直流,整个人瘫软在地。
江希月猛地举起铜盆,连水带盆砸向三娘,随着‘哐嘡’一声巨响,脸盆被三娘一脚踢开,撞在门槛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洞。
“偷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三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嘲讽,“尤其是你们这种半吊子。”
竹影委顿在地,强忍着疼痛,眼中满是愤怒和不甘,却再也无力反抗,只恨自己功力还未恢复,剑又被那女人趁她昏迷时摸走了。
三娘睨向江希月,冷哼道:“她已经被我废了,再也护不住你了,现在你该听话了吧。”
江希月咬紧下唇,嗓音已经沙哑:“这是自然。只要你不杀我们,什么都好说。”
三娘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还是你比较聪明。”
“你帮她换衣服,然后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要是再敢刷花招,我把她那一只手臂也卸下来。”
江希月压下愤恨绝望的情绪,哑声问:“那你们总该给些吃的吧,否则我怎么有力气照顾得动她?”
“吃食已经备下了,待会儿自然有人送进来。吃完都给我精神点,晚上还要卖力气。”
她不再多言,背过身重新打开门栓,江希月却觉得三娘在说这些话时脸上的情绪与刚才不同。
“对了,”三娘临出门前又想起一句话,“那女人给你们下的药毒嗓子,你们从现在别大声喊叫,最好连话也不要说。”
“否则将来做了哑巴,可别怪我今日没提醒你们。”
说罢她‘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力气大到连横梁也震了三震。
江希月忙把竹影搀扶起来,从原先的衣裳里掏出一些止血药撒在她手掌心,又撕下一角衣裳给她包上。
等忙完这些,她已累得瘫坐在床边,眼中的眸光明明灭灭。那个叫三娘的女人话中有话,她隐约已经猜到今晚她和竹影即将面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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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街口的红灯笼亮了起来,凤凰城里坐满了人,有赶路的商贩、歇脚的农夫、甚至还有几个江湖侠客坐在角落,低声交谈。
大部分客人都是路过吃个晚食,歇个脚就要连夜赶路去了。凤凰城只有上房,又卖得极贵,因而一到夜间,就只剩下些住店的贵客,店小二不敢怠慢,端着酒菜穿梭其间,直忙得热火朝天。
夜色阑珊,天光已近昏暗,小二瞧着是差不多到了戊时,正要收起门板,把店门关上,外面却正好走来一队人马。
他们大摇大摆走在官道上,浑身上下散发出阵阵酒气,嘴里叽里咕噜讲着外来语,不时爆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那店小二眼中划过无奈与恐惧,这帮人怎么又来了。
从上个月开始,凤凰城酒楼接待的胡人就日渐增多,奇怪的是,每天都有新面孔。
这些人往往在夜半时分结伴而来,他们饮酒食肉,大声猜拳吆喝,吵得店里的贵客们个个苦不堪言。
可这凤凰镇早就成了三不管的地带,就算报官也没什么用。这群胡人就仗着人多势众日日在此撒野,客人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凤凰城的入住率日渐减少,老板也实在没有办法,非但不得不吃下这哑巴亏,还得日日陪着笑脸接待他们。
原以为今日不会来了,谁承想又来了。
店小二掩住眼底的失望,重新移开门板,请人进来。
胡人们将马随意系在门前,那马把那酒楼前花盆里的娇花全都吃了个干净。
店主见了心疼不已,忙用眼神暗示小二把马牵到后头去,自己迎上前去,阿谀奉承道:“几位今儿个是喝点女儿红呢,还是整点西凤酒?”
为首的胡人神色倨傲,他用马鞭指着店主说:“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都给我拿出来,今日我们兄弟几个要喝个痛快。”
“我朋友已经在你们这里要了一间上房,你去,给我们弄桌好菜下酒。喝完了,我们好上去睡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猥琐,笑得邪.淫。边上那几个胡人也完全掩不住下流的神色,看得店主人心里很不舒服。
此时从厅堂内走出一人,他蒙着一只右眼,走路虎虎生风。
“石勒兄弟,你们来了。”
“里面请。” 他道。
一群人闹闹哄哄走到厅里坐下,石勒瞧着他,眼睛眯起,兴奋道:“薛辛兄弟,我今日听说来了批好货色。”
他看向身边几个胡人,“兄弟们知道了,都要过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骗我们?”
薛辛笑了笑,狰狞的脸上横肉迭起,“放心吧,货我已经验过了,绝对是极品。”
石勒听了仰头大笑,大喊三声‘好,’期间还夹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胡语,虽然不清楚意思,但大致也是些下流的玩笑话。
这群人放肆的笑闹,把喝过的酒盏扔在脚下摔了个粉碎,吵得整个凤凰城上上下下全都睡不了觉。
这大厅的角落里原先还坐着一桌客人,因着来得晚了些,还未用过晚食,便点了些清粥小菜,粗茶淡饭,正吃得安宁。
此时却被这喧闹的环境吵得有些食不下咽,这帮胡人满身酒气,还夹杂着些难闻的骚味儿,简直臭气熏天。
这桌主位上坐的是一个夫人,她频频用手帕遮面,捂住唇角,在强自忍耐。
过了半晌,许是再也撑不下去了,她蹙起眉对身边人说了句:“温妈妈,我头疼,你还是扶我上去吧。”
温妈妈道了声是,起身将她搀扶起来,又回头望了眼身后一个青衫护卫。
那护卫不声不响跟上来,走在她们身后远远护着。
主仆三人默默绕过那群喧腾的胡人,径直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