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御林军措不及防,再拦住他时已有几人当场丧命。
旗杆上的冷俊杰见了,眼底的嘲讽愈来愈盛。
他在余光中瞥见有人暗中靠近,心下便知时辰已到,遂深吸了口气大声喝道:
“兄弟们!”
底下的苦力齐齐抬头望他。
冷俊杰眼神悲悯:“原先越人残害我们,将我们逼得家破人亡,好容易他们走了,换了汉人来当皇帝,可结果却是一样的!现在连汉人也开始残害我们!”
“说来说去,这狗屁天下糟糕透顶,今日我就咒这顾氏天下,迟早国破家亡!”
说罢他用力扯下旗帜快速卷在身上,向人群中最后望了一眼。
顾九溟心道不妙,暗卫以最快的速度跳向他,可惜晚了一步。
冷俊杰将旗杆彻底压弯,在断木的爆裂声中,他的身子落了下来,重重砸在广场前的柴堆旁。
他脑浆迸裂,摔得绵软,死前还不忘将旗帜压在身下。
那面由羽布织成的旌旗已被撕碎,大大的‘晋’字早已四分五裂,透染了血迹。
众人还在惊愕中没反应过来,被俘的苦力一个个身姿摇晃,叠罗汉般倒了下去。
“不好!他们要寻死!”顾九溟惊呼,金吾卫快速上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嘴里含着毒,冷俊杰的死正是信号。
他一死,他们就服毒,这样一来,没人会被抓入官府审讯,死人也绝不会泄露半点讯息。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招。
-
顾九溟面色阴沉,踏马在城门内外巡视,他一言不发已经走了五个来回。
根据刚刚传来的消息,永夜巷事故里的幸存者们昨日连夜离开了安置房,一夕之间全员蒸发。
那里人里几乎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和没有生存能力的老弱妇孺,他们又能去哪儿?
除非有人承诺给他们可靠的住所、丰厚的银两,或是下半生温饱的生活。
背后之人或许以此为条件,煽动这些苦力们今日在此聚众闹事。
所以他们才已死相搏,因为早已知道就算今日事败身死,家人也能过得很好。
“世子,”卢太尉御马上前,小心道,“这些刁民胆大包天实在可恨,现在死了正好,等我进宫启奏皇上,再将他们碎尸万段,投入乱石坑,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何至于此,顾九溟心道,可他知晓卢阳荣素来与四大家族交好,如今王家之子死得如此惨烈,他势必要拿出个态度,若那些苦力没有服毒,而是落入他的手中,想必也不可能有更好的下场。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卢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王公今日来得如此之晚。”
卢太尉闻言叹了口气,顾九溟追随他的视线,两人一同看向远处的王品元,他弓背弯腰如同垂暮老人,正叮嘱下人小心翼翼将王公子从高处解下来。
那焦尸虽已定型,却脆如粉尘,一个不小心就损了些部位,王品元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在风中孑孑而立,几欲倒下。
“王公这次是栽了,”卢太尉道:“实不相瞒,我在宫里点兵出发前,还看见他跪在重华殿外,当时殿门紧闭,想必皇上不愿见他。”
“我出宫时又遇上了匆匆赶来的王石宴。”卢太尉目光闪烁,“见了他,我就知道,三公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顾九溟明白他的意思,王石宴作为王氏家主,地位极高,他虽是白身,却可无诏进宫,见了百官也无需行礼。
王氏先祖于百年前定下祖训:家族的利益大于一切,王家小辈时刻铭记家训,必要时为王氏献身。
如果没有猜错,王石宴进宫的目的就是劝回王品元,让他为了家族牺牲掉三公子。
卢太尉感慨万千,没想到王品元身为户部尚书、王家第二嫡子、先皇后的亲弟弟,危机时刻竟连亲生儿子都保不住。
他不由自主联想到前几日自己差点弄丢的鱼符,背后冷汗岑岑渗出。
心中对顾九溟又生出了几分感激。
“世子,”他再次拱手,“这里就先交由你看顾,我要带着这些刁民的尸身进宫面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禀皇上。”
“你放心,没能留下活口一事,我定会向皇上澄清,此事本是意外,相信皇上不会过多追究。”
“那就有劳太尉大人了。”顾九溟回礼。
“无妨,告辞了。”
卢太尉集结军队,策马而归。
朱雀大街的东西二门彻底开放,人们又继续赶路,金吾卫维持着秩序。
与先前的嘈杂不同,大家都很沉默。
再也无人抱怨路远辛苦,他们低着头,各怀心事,默默前行。
在目睹了三公子与暴民的惨烈殉难后,谁也没心情再多说一句话。
整个朱雀大街被压抑与死寂笼罩。
顾九溟立在南门城楼上,看下面的人收拾残局,恍然间似乎瞧见一抹烟紫。
他在人群中搜寻,远远望见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过,逐渐消失在视野以外,那抹色彩也彻底迷失在漫天飞扬的灰色雾霭之中。
不知为何他心里升起强烈的感应,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给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