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想问她: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难道是义庄里那颗头颅告诉你的?
念头闪过,他瞬间惊到了,联想起小春死亡那日他在树下见她默默低语,不久便给了他关于鱼符的线索,又想到今日她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央求自己,要去会会那颗头颅......
证据不足,线索不全的情况下,若还有谁能将凶手的样子直接描绘出来,除了被害人,不会再有谁了。
而这些案子的被害人,全都死了。
江希月有些后怕,她是不是说得太多了,现在马儿彻底停了下来,竹影与疾风远远跟着,虽听不清他们的谈话,此时脸上亦有疑问,她有些紧张,想说些什么圆回来。
“我,我......”
“你不妨说说看,”顾九溟打断了她的话,他重新牵起缰绳,继续走起来,脸转过去不再看她,他云淡风轻道:“你也可能说得不对。”
江希月咽了下口水,仔细回味了他的话,应该就是字面的意思。
于是她大着胆子又说起来。
“那个凶手长得很高,他手里拿着一把巨斧,他的脸......长得像一个鬼......”
顾九溟忍住了没有扭头去看她,身子却稍稍有些僵硬,“那他为什么要做下永夜巷的案子?”
“这个就不知道了,大概......或许和官府有些关系。”
江希月隐瞒了关于盛家的事,今日那个男鬼与盛家有私人恩怨,这与永夜巷的案件不一定有关。
那个鬼现在不知所踪,只有等他再次现身,有些线索才能浮出水面。
她忽然道:“大人,不知那三户自建房里都住着哪些人?”
顾九溟回忆起下属汇报的信息:“一户是屠夫,家中有老母,无妻无子;一户是个寡妇,丈夫新死不久,带着儿子勉强度日;还有一户是个独居的匠人,事发时不在家因而躲过了一劫。”
应该是寡妇那家,江希月心想,“不知大人能否再帮个忙。”
“你说。”
“派人将那个寡妇和她儿子寻来,好好找个地方安置,”她又补充道,“银钱由我来出,大人只管帮忙找个院子,要安静些,最好有人看护。”
顾九溟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他应得那么干脆,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了想,这也是为了他的案子好,保护受害者的妻儿,本也是他的职责。
看着吧,将来你会得到好处的,江希月唇角微勾,觉得他现在若是离了她,大概什么案子都破不了。
沉醉在这种幻觉中,她自信心爆满,头一次觉得眼睛里能看见脏东西,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想查什么?”顾九溟冷不丁冒出一句,她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他终于回头定定看她,“同我说了那么多,也该轮到我回报你了。你之前不是说过有个案子想让我看一看吗,说吧,是什么案子?”
微风吹过,将她的脸吹白了几分,眼前焦黑的人影闪过,火光冲天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嘶吼。
她忍了忍内心翻涌的不平,唇瓣轻轻吐出了几个字,“我的事不急。”
“我是说,那个案子还不着急,等到了时候,我自会找大人帮忙。”她又补充了几句。
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太少,前世她死前已被定案,即使顾九溟愿意重新审理,她也得先找到关键的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也好,”顾九溟点点头,“现在你已是督查司一员,有了官身,你自可去衙门查阅资料,”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也只能帮你至此了。”
原来是这样,他替她请封宫正,确实是为了能让她名正言顺地查案。
一股暖流缓缓融进心窝,她的一双美目紧紧凝着他好看的眸子,唇角翕动了几下,她想道谢,马却在此时停了下来,抬头去看,将军府已经到了。
她满脸惊疑:“大人,咱们不回衙门吗?”
“你确定你的伤没问题?”顾九溟反问。
“我没事的,我......”她说不下去了,顾九溟的目光宁静幽深,不带半分情绪,可她却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好吧,她暂时妥协了。
竹影过来扶她下马,她整理好衣裙,回身向他拜别,余光里突然瞥到什么,浑身上下霎时僵在了原地。
一辆马车远远跟着他们,那是她来时坐的那辆,定是先前自己太匆忙给忽略掉了。
顾九溟给她留了马车,那这匹马......
是他的坐骑。
绯色爬满面颊,耳根也烫得惊人,她竟然问都没问,直接去爬他的座椅,害得他没马骑,还一路陪着她走了这么远.....
要命,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竹影和疾风都在忍笑,顾九溟脸上的神色舒展不少,他声音温和道:“若明日脚伤好了,就随我去宫中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她眼睛湿漉漉,表情呆呆的。
对哦,大内女官统受皇后管辖,除了顾九溟这个顶头上司,皇后娘娘也是她的正经主子。
“是得去向娘娘谢恩,”她依旧羞赧,声音里不觉带了些娇涩,顾九溟心中荡漾,声音又低了几分。
“去吧。”
*
江希月一瘸一拐跳回院子,喜宝却不在,她只好让竹影去把草药寻出来,她检查了脚上的伤口,万幸只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如果今晚好好上药,明天走路应该没大问题。
竹影办事大大咧咧,把房间翻得一团糟,也没找到江希月要的东西。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喜宝推门进来了,她眼底红通通,好像刚刚哭过一场。
“你怎么了?”江希月关心道。
喜宝没回答,她弯腰从床榻下抽出一只花梨木矮箱笼,掀开盖子,翻起表面遮着的几层棉麻,下面便露出了用白棉纸分类包好的各种人参和药材。
这是江希月之前叮嘱过的,药材需要存放在温度低,不易受潮且具有一定密封性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才哭着说:“芍药被打死了.....”
芍药是大少爷房中的丫鬟,也是喜宝在府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要好姐妹之一。
“她是怎么死的?”江希月问。
喜宝停了抽泣,眼底闪过一丝恐惧:“杖毙。”
“谁下的命令?”
“......大少爷。”
见江希月皱起眉,她立刻补充道:“大少爷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去劝也不出来。
昨晚小姐您沐浴时,芍药突然来院子里找我,说是晚上要去劝劝大少爷,谁知道......她今日就死了。”
言罢又有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江希月抓住了重点,“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大少爷近来古怪得很,白天一直蒙头大睡,到了晚上却精神得很。
他遣散了下人又紧闭着房门谁也不让进,可是每到深更半夜,他的房里就会传出男男女女的笑声......”
“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吗?”
喜宝摇摇头,脸色有些神秘:“这就是芍药最担心的地方,她说大少爷这几日称病在家谁也不见,就连过去那几个最要好的兄弟来了也不开门。
可是一到晚上,他的房里又会传出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赶紧收拾收拾。”江希月突然吩咐。
“怎么了?”两个丫鬟一同问道。
“今晚我们去会会他的房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