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十九年冬。
陆允之尚被困于上京之时。
蛮川,一片腥风血流,旌风猎猎。
陆坤从未见过如此鲜亮的红,深覆厚雪,浸入三尺。
遥看血雪残阳,恍若苍茫大地上熊熊燃烧的烈火,焚尽亡人归魂路啊!
踉跄嘶吼着,陆坤翻过一具具血肉横飞的尸体,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了无生气…陆鸣之还没找到,带着点或许主帅生还的可能,他没有放弃。
恍惚间,陆坤看到了儿子幼时跌跌撞撞闯入他的怀抱,腰间还挂着妻子求的平安扣。
平安扣,看到了!顺着视线往上,那是我儿的残臂啊!霎时,一瞬白头。
他是一名将军,更是一位父亲,怀抱残臂痛哭,悔恨,遗憾,愤怒,声声泣血!
血色苍穹下,哀鸿遍野,所到援军惊于战况惨烈,雪覆千尺,掩埋的却是千万战士的森森白骨!
没人注意到更大的阴霾悄然靠近。
乌苏大祭司早就料到陆鸣之必死必会引来陆坤,于是早早埋伏好,把全部的援军包围,就等陆坤恸哭之时给予陆致命一击。
一声令下,万马齐喑。
猎猎北风,旌旗倒塌,陆家军抵挡不及,溃败如蚁!
最后的最后,陆家军不到百余人!血肉横飞,断臂残肢!
可绝境中仍有声音震耳发聩!
“陆家军何在?!”
“陆琅在”
“蔡继在”
“张楚池在”
……
“此战可退?”
“不退!不退!不退!”
“那便随我——破阵、死战!”
于是尸骨成山,血肉成河,两败俱伤,成千上百的秃鹫饮血啖肉久久盘旋,终是幻化成利剑直指上京。
皇帝终让陆允之重回战场,战于蛮川。
彼时的乌苏趁机南下,已连夺三座城池,所到之处,烧杀劫掠,无恶不做。
陆允之带着陆坤余下五万残兵,威龙营一万精锐,直捣乌苏,一路北上打退乌苏至蛮川,两军在蛮川开启生死存亡之战。
血溅骨断,兵刃狰狞,战马怒号……
拼命厮杀中,不知谁的血溅于眼尾,陆允之挥刀掀翻乌苏士兵,眼前苍茫血月,一面旌旗矗立天地,那是乌苏战旗。
可上面挂的是兄长头颅啊!鲜血干涸,凝固在旗帜杆上,漫漫鲜血浸湿乌苏旗帜。
“阿兄!”
陆允之嘶吼着跑向旌旗,几乎跪倒在地,血雪和泪落于口中,腥甜苦涩。
一代将帅的头颅悬于敌军旌旗之上,这是莫大的侮辱。陆允之扯着嗓子,青筋暴起,铁甲上兵刃痕迹散落,眼神中的愤恨恼怒几乎将整个蛮川覆灭。
血腥潮水压境,乌苏残兵溃不成军,旌旗顺势而倒,陆允之眼睁睁看着兄长的头颅倒于血珀之中。
跪爬在尸体之上,陆允之将兄长的头颅抱于怀中,在一片血色苍茫中失声恸哭。
蛮川之战。
陆坤惨死,至今未寻到尸体。
陆鸣之被分尸,只寻到头颅。
其妻子柳夙连同腹中胎儿,因悲伤过度,两月后逝世。
陆鸣之部下全部坑杀于蛮川,共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人。
陆坤部下西北军,损失两万三千八百人。
陆允之靠着自上京带来的一万精锐和五万残兵,将乌苏十万大军打退,威龙营渐渐传出蛮川之战是因为首领通敌战败。
谣言传出之际,陆允之早早将罪魁祸首收押,可还是以不可抑制的速度在军中流传开来。
多年军功,终是不敌闲言碎语。皇帝起疑命监军尚忠彻查。
调查过程中,陆允之几乎夜不能寐,事事亲力亲为。没想到尚忠却在水落石出,回京复命之时惨遭毒手,可怜尸体都杳无声息,只留下凌乱的马蹄印记。
陆允之多次查验尚忠身死之地,怎奈都一无所获。
尚忠一死,随之而来的便是,陆坤及陆鸣之一家、万千西北军战士承了通敌之罪。西北军五万残兵群龙无首,尽数召回上京,无皇命不得回凉州。
自此史书毁誉,皆不由人。